先漲工資后升值

升值能否降低外貿順差？根據中國的經驗，名義匯率自2005年來升值10％后并沒有導致順差下降，相反，順差繼續大幅擴大，達GDP的9％。有一種觀點認為，這是因為美元同期在貶值，人民幣貿易加權匯率升值太少。這似乎有道理，但經不起推敲，也與日本過去30年的經驗相違背——日元大幅升值并未消除日本外貿順差，也沒有削弱日本出口企業的國際競爭力。

如果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短期內對中國出口及進口的影響并不確定。中國出口產品在人民幣升值后如果還比其競爭對手更暢銷，中國出口總額就可能大幅上升而不是下降。這并不是天方夜譚。中國出口的60％由跨國企業主導，其競爭力并不主要依靠價格低廉，而是依靠很有效率的國際供應鏈體系及相應的技術、規模與聚集效應。中國出口產品的競爭力將不會因人民幣升值受阻。

中國進口對價格的敏感度也不是很高，因為許多需要進口的重大建設項目的上馬，往往取決于政府計劃部門及銀行貸款，并不會太多考慮匯率。中國的進口與消費還受到眾多非匯率因素影響，如醫療衛生、養老、退休和社保等服務體系落后，與私人消費配套的城鄉基礎設施等公共服務的落后，資本市場效率低下等。這些經濟結構領域的改革，將比人民幣升值更有效地釋放中國的進口購買力。

如果人民幣升值對減少中國的外貿順差效果并不可靠，也不明顯，人民幣還需要升值嗎？一些經濟學家認為不必要，主要是擔心人民幣持續升值，會讓中國重蹈日本20世紀90年代經濟蕭條的覆轍。

為了更全面地分析人民幣升值對中國及全球經濟的利弊，需要認識到人民幣升值的持續效應只有一個，就是將中國相對世界其他經濟的價格水平提高。既然人民幣升值的實質是價格水平的調整，就不得不將通貨膨脹與人民幣升值放在一起考慮。但通貨膨脹含有貶義，也許我們應該用“工資上漲”來表達價格水平的上升。

中國經濟的持續高增長必將導致工資上漲。工資上漲將導致中國出口產品的價格上升，其在國際市場的長期競爭力就有可能下降，中國出口就可能減少，而中國進口則有可能增加，因為工資及收入上漲后，中國在國際市場的購買力就增加了。這正是國際社會希望人民幣升值的邏輯，這也完全符合中國人民的根本利益?？上?，國際社會不是要求中國給工人加工資，而是間接要求人民幣升值。而人民幣升值在短期內卻有可能造成一些出口企業的工人失業及工資下降等政治問題。另一方面，中國領導人很樂意支持漲工資，但不喜歡通脹，因為通脹也導致政治問題。

怎么辦？我的建議是先漲工資后升值。應該盡可能允許工資上漲，直到工資上漲導致的通貨膨脹超過了社會可以容忍及應對的水平，如5％（這是日本上世紀60至80年代的平均通脹率）。如果通脹率超過5％，就應該讓人民幣升值，并通過升值將通脹控制在5％左右。如果通脹低于5％，就沒有必要冒險讓人民幣大幅升值，因為在低通脹的環境下，升值有可能導致類似日本的通貨緊縮。

作者為清華－布魯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布魯金斯學會資深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