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生眼中的“看病難看病貴及醫患矛盾”

在醫療衛生改革中，“只給政策不給錢”的口號下是醫院陷入困境，乃至被“逼良為娼”。由于政府投入嚴重不足，公立醫院公益性質淡化，盲目追求經濟利益。

歷史有時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2005年7月28日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研究所副所長葛廷風擔任課題組負責人的最新醫改研究報告稱，目前中國的醫療衛生體制改革基本上是不成功的。2007新年前夕，中國社科院剛剛公布的2007年社會藍皮書《2007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與預測》調查顯示，目前“看病難、看病貴”位居最受百姓關注的三大社會問題之首。

那么，看病難，難在哪里?看病貴，貴到何種程度?我作為一名基層醫務工作者深有感觸。

一

國家對醫療衛生保健事業的社會福利性質定位發生游移。改革開放以來，政府主管部門始終沒有提出一種符合醫療行業社會性質定位、符合衛生行業職業特點、體現衛生行業社會職能的改革指導思想和發展模式，醫療衛生的改革一開始就處于自流和盲目跟風狀態。過去我國在改革問題上經常出現“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因而導致“抓放循環”，根本的問題何在?在于從基本的政治層面就缺乏一套對于“公共權力—公共服務部門”的“授權—問責”制度。2006年衛生部終于承認“醫療改革失敗”，卻沒有表示有誰為這樣的敗績承擔責任。

二

由于政府投入嚴重不足，公立醫院公益性質淡化，盲目追求經濟利益。2004年，政府財政撥款僅占醫院總收入的7％，其余部分都靠醫院自己創收。于是自覺不自覺去追求“利潤最大化”，醫院要發展，設備要更新，人員要吃飯，財政撥款“杯水車薪”，只有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怎么辦?也只好在病人身上下功夫，就出現了過度治療、大處方等現象。群眾看病不僅要負擔醫藥成本，還要為醫生發工資、發獎金以及為醫院買設備、蓋病房“作貢獻”。為了彌補政府補償不足，國家允許醫院對購進藥品加成15％，這就意味著，藥品進價越高，醫院收入越多。然而即使醫院對購進藥品加成15％，醫院的發展仍然舉步艱難，于是醫院就片面追求經濟效益，給每個醫生每年下達經濟指標，根據醫生為醫院創造的經濟效益為他們計算報酬，即所謂的“開單提成”。醫生如果不想辦法多開藥品、多開檢查化驗單就無法完成醫院的經濟指標，薪金就無法保障，試想醫院病人多了好還是少了好?對政府來說當然是少了好，可對醫院卻是多多益善，這是社會的問題，也是政府需要解決的。

三

衛生保健公平性差，醫療資源配制機制不合理。按照現行的醫療保障制度，一方面是保障面過窄，擁有完全醫療保障的不過是政府、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部分集體企業的人員，只覆蓋我國人口的10％。另外高達50％以上的城市人口、80％以上的農村人口無任何醫療保障。據衛生部統計，我國醫療衛生資源80％集中在城市，農民人均衛生費只有12元，僅為城市的28％；另據世界衛生組織2000年對191個國家和地區的醫療衛生保障公平性進行的評價，中國位列倒數第4位，為最不公平國家之一。國家對醫療費用投入中，80％是為了850萬黨政干部為主的群體服務的。而公車消費，公款吃喝，公費出國三項消費超過9000億元。據專家估計，建設一個全民基本醫療保障體系，花費也不過1500～2000億元。

四

管理政出多門，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醫療衛生改革政出多門，部委打架，百姓買單。在我國改革的“放權讓利”模式下，往往出現放棄責任易、約束權力難的現象。結果是“放權”變成了“棄責”，甚至在后來的權力部門“創收”風中，發展成一面放棄公共服務責任，一面卻利用權力“與民爭利”。“放權讓利”就這樣蛻變為一種“棄責爭利”的模式。于是，許多應當擺脫的體制束縛遲遲不能擺脫，而舊體制下本來水平就不算高的公共服務與保障功能，卻很快趨于瓦解。在不受制約的條件下，“棄責爭利”一發不可收拾。我國目前的公共服務危機，就是這樣形成的。

五

醫患矛盾突出。醫生和病人本來同是一個戰壕的朋友，可現在矛盾重重，是什么原因呢?體制的問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當前我國的醫患關系緊張，說到底是醫療體制長期未理順的結果。我們曾經對醫療衛生行業的公益性和特殊性認識不夠，對醫療衛生的投入長期不足，讓公立醫院在市場上自我營利。同時，醫生作為高投入、高風險的行業，其人力資本的付出沒有得到正當的回報，于是，藥品回扣、檢查提成等就逐漸從醫院彌補自身運營費用和醫生勞務付出的正當手段，演變為不正常的“灰色收入”，成為推動醫療費用上升的重要原因。“白衣天使”充其量只能是一種職業，永遠也成不了天使。因為，天使可以不食人間煙火，而醫護人員不能。醫院是醫治大眾疾苦的地方，關系國民生計，我們國家從來都是極度重視關系國計民生的行業，國計民生的行業都是國家在主持其運轉，所有的員工也都是國家按照位置和能力級別供給工資和獎金。可是現在什么都被市場化了，醫院引入競爭機制，自負盈虧，員工工資從自己的經營收入中獲取，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看病是為了賺錢，這樣的環境怎么做醫生?

六

構建和諧的醫患關系，還需要患者、媒體、公眾和政府部門一起，營造良好的社會輿論。胡錦濤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35次集體學習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各級黨委和政府要關心和愛護廣大醫療衛生工作者，熱情幫助他們解決工作、學習、生活中的實際困難。要在全社會形成尊重醫學科學、尊重醫療衛生工作者的良好風氣，努力構建健康和諧的醫患關系。”這既提出了構建和諧醫患關系的號召，又指出了關心、愛護醫療衛生工作者是建立和諧醫患關系的關鍵。只有通過全社會的共同努力，讓醫生和患者手挽手、肩并肩地站到同一個戰壕里，和諧的醫患關系才能實現，新的醫療衛生體制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