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的日子

兩次哭鼻子的經歷

從來都沒有想到，我的足球之路一走就是18年。所有的光榮與夢想，所有的酸甜苦辣，今后都無法再復制。

18年，最美好的青春歲月，從無知無畏的年少輕狂，到千帆過后的從容，我的每一步成長，在足球的世界里不經意間完成了。

清楚地記得，進體校的第一個星期，我哭了兩次鼻子。

一次發生在入學第一天，熄燈睡覺的時候，我爬上床，不小心把蚊帳固定在架子上的線給扯斷了，大半個角塌了下來。

9月的上海，蚊子還很多，我就這樣呆呆坐在蚊帳面前不知所措。一邊被蚊子咬著，一邊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叫爸爸幫我把蚊帳釘好，我想家，想立即回到父母的身邊，不愿住在這里。那時的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小事。現在想來，并不是我想不到解決的辦法，而是，對新環境有一種莫名的惶恐。

從來沒有離開過家的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想念，什么叫依賴。那時，我最渴望擁有一輛自行車，這樣就可以每天騎車回家，然后再趕回學校，即使來回要一個多小時，我也愿意。直到我進入體工隊，這個并不奢侈的夢想也從未實現過。周六放學、周日返校的嚴格住宿制度，使我漸漸淡忘了回家的渴望，在不經意中，我已學會獨立。

另外一次，發生在體能訓練中。

我是哭著跑完了三千米的越野跑，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足球訓練的苦。之前我并沒有經過正規的足球訓練，親朋好友告訴我從事體育會很苦，我很幼稚地認為：沒有啥大不了，不就是跑一個四百米嘛。年少無知的我對于苦這個概念的極限想象就是小學操場上繞五圈的四百米跑。沒想到，第一個星期的三千米，就給了我個下馬威。我跑在隊伍的最后，而且成了隊里唯一哭鼻子的隊員。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因為訓練的苦而流過淚，學會堅強，是足球給我的最初的教誨。

那時候的學校訓練，遠比現在艱苦。學校的作息制度非常嚴格：每天五點四十分起床、六點鐘出操，七點結束，八點文化課，然后是午飯和一小時午休，下午兩點訓練，五點晚飯，七點夜自修，九點一刻熄燈。

我最怕的就是出早操，夏天還好，到了冬天，那種滋味別提了。天還沒亮，就得從熱乎乎的被窩里鉆出來，換上訓練服，然后在天寒地凍中開始一天的訓練。因為早上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所以大多數時候，教練安排體能訓練。

我最怵跑了，大概天生就不擅長，在我看來不能結合球的跑步就像上刑場一樣，必須硬著頭皮去完成。那時，我最盼望上海冬天的大霧，教練也看不清我們在哪里，只能宣布停止訓練，或者改練別的。那感覺，比中了大獎還高興。

荊棘鳥與我的足球

在我早期的足球生涯里，曾經有過一次意外。

在一場和同齡男孩子的比賽中，我的眼睛被足球重重地砸中。我倒在場上，失去了知覺，幾秒鐘后，當我睜開眼睛，竟然發現我的右眼一片黑暗。“完了，完了，我不能再踢球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對不能踢球的擔憂超過了我有可能變成半個盲人的恐懼，我對足球的愛，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好在，經過兩個星期的住院治療，我的眼睛開始慢慢恢復視力。雖然留下了永久的視力缺陷(由于黃斑出血，我的視覺神經看中間的那部分再也沒有恢復)，但并不影響我的視野，因為左眼的視野恰好可以彌補這部分視覺的缺陷。好多隊友戲稱，怪不得你視野那么好，原來你右眼只能往兩邊看呀。

呵呵，大概吧!我傻傻地笑了。只要能讓我繼續踢球，其他沒啥可計較的。

我是野路子出身，所以剛開始練球的時候，怎么也跟不上其他隊員的趟兒。我笨拙的動作，奇怪的處理方法，常常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也跟著傻笑，呵呵，就是這股傻勁，讓我在努力追趕他人的同時，也保持了自己野路子的特點。回過頭看，這些不符合規矩的想法，是一種對足球天生的領悟，現在可以解釋為有個性有創造力吧。

我狂熱地愛著足球，只要有球踢，跑再多的路，我都不覺得累；流再多的汗，也是種幸福。

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刻，就是在夏天，訓練結束后，和小伙伴們一起踢到天黑，足球再也看不清楚了，于是我們就躺在草地上，看著滿天的星辰(那時的天，遠比現在清澈)。我們會高唱很多很多流行歌曲，然后把一些流行的歌詞改成和足球相關的：“我時常漫步在球場上，在球場上追夢……”等等。孩童時的快樂要簡單得多，能夠盡情地在球場上耍著球，何等的幸福。從集體生活的熱鬧，到偶爾耍耍小聰明的偷懶，乃至小伙伴之間鬧的別扭在今天看來都是甜蜜的回憶。

那時，我還真有點異類。因為向父母保證過，如果踢不上體工隊，就去讀書。所以，除了足球，我的大多數時間是和書本度過的。除了正常的文化學習以外，我的業余生活就是看書。從老舍全集，到林語堂全集，還有各種各樣的雜志。我做了很多很多的筆記，前段時間，我偶然翻到了一個筆記本，竟然發覺，自己以前的字比現在漂亮多了。“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是我那時候最喜歡的一句話。

還有《荊棘鳥》中那段為了生命中絕唱的扉語：“有一個傳說，說的是有那么一只鳥兒，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從離開巢窩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愿以償，才歇息下來。然后，它把自己的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便在那荒蠻的枝條之間放開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時刻，它超脫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聲竟然使云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這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曲終而命竭。然而，整個世界都在靜靜地諦聽著，上帝也在蒼穹中微笑。因為最美好的東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創來換取……這就是荊棘鳥的傳說。”我被深深地感動，自然而然地把它與我所從事的足球聯系起來。也是，從那個時候，我認為自己冥冥之中，就是為了這種感覺而活。

從這樣的失敗中走來

1988年，我迎來了足球生涯中第一次考驗，我失敗了。

經過幾個月的試訓，我落選了上海隊的選拔，得到的評價是：身體條件不出色，踢球糊里糊涂，沒有發展前途。我毫不懷疑，當時的教練對我的評語是中肯的。那時的我，的確還沒有顯現出過人的天賦。在試訓中，拘謹，放不開，享受足球更別談了。以我現在的理解，足球是一種藝術，一個拘謹而又非常渴望成功的新人，遭受這樣的挫折是正常的。人都要這樣走過來，才能明白此中的真諦。

我非常沮喪，也曾經幾度準備放棄。我所在的隊伍完成了輸送球員的任務后，就地解散了。未能選上的，大多選擇了放棄。是馬良行指導給了我又繼續踢球的機會。他找我談了幾次，使猶豫中的我，決定再試試看。

這個過程，遠比我想象的難，因為緊接著，比我年輕的球員一個個都上了體工隊，而我還是被拒之門外。

馬指導鼓勵我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我一邊迷茫著，一邊繼續著我心愛的足球之夢。就在我最終定放棄的時候，那改變我足球命運的通知再次悄然而至。

我還清楚地記得：1989年底，聽到要我去隊里集訓的一剎那，我竟然心如止水。就這樣，經過幾次的失敗，我悄然完成了蛻變，再大的挫折，我也能擔當。

僅僅一年之后，我就開始了新的征程，國家隊的大門從此向我敞開。

在這里，多年之后，我要向：李志潔教練(是他錄取了我，并給我一直以來的鼓勵)，諸有伍教練(在我眼睛受傷后的體貼關懷，至今難忘)，馬良行教練(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選擇并引領了我)，還有一起共事過的領隊、教練、醫生、工作人員，以及我的小伙伴們表示感謝。沒有你們的陪伴，我的足球之路，不會走那么遠，也不能達到以后的境界。(未完待續)

責編 王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