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男人朱廣滬

用五年的時間品一杯“苦丁茶”

7月5日，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終于給悶熱的香港帶來些許清醒的味道。朱廣滬起了個大早，盡管他是凌晨才上床休息的，但這是他習慣的作息方式。這個早晨對他來說多少有些不同，這一天，他將帶領(lǐng)中國隊出征馬來西亞，這是他出任主教練以來最為重要的一項賽事，也是對他最為重要的一次考驗：進入四強，他將依然是主教練，繼續(xù)帶隊沖擊世界杯；無緣四強，他將直接卷鋪蓋回家。

對此，朱廣滬已經(jīng)習以為常：“我知道，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但是，這真的很重要、很可怕嗎?我不覺得。對我來說，在國家隊，我在做足球，離開國家隊，也肯定不會離開足球。對我來說，只要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沒有什么可怕的。”

確實，當國家隊主教練的風險，朱廣滬不是沒有考慮過。2005年1月19日的夜晚，他花了五六個小時的時間與一位朋友探討出任國家隊主教練可能遭遇的困境與壓力。盡管得出的結(jié)論是“從功利與現(xiàn)實的角度來看，最好還是不要當國家隊的主教練，尤其是中國隊的主教練”，但是，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說出了這么一句話：“我就是不信這個邪，為什么中國國家隊的主教練就一定要由外國人來當?”

可以說，正是憑著這種執(zhí)著與倔強，朱廣滬將自己推到了中國隊主教練的位置上，也同時將他推到了中國足球的風口浪尖上。

應(yīng)該說，朱廣滬在中國隊的開局還是相當不錯的。在2005年8月至12月的短短4個月時間內(nèi)，他便率領(lǐng)中國隊先后奪取了東亞四強賽及東亞運動會的兩項冠軍。雖然這兩項冠軍的含金量在隨后的一年間被廣泛地議論甚至質(zhì)疑，但是中國隊此前還從來不曾奪得此類洲際冠軍的頭銜，這也是事實。不過，伴隨著中國隊在以亞洲杯熱身賽為主線的一系列比賽之中并不能讓人滿意的表現(xiàn)，朱廣滬在國家隊的“好日子”也很快走到了盡頭。

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內(nèi)，媒體對他的報道由信任到懷疑再到指責，幾乎很難找到對他繼續(xù)支持的言論。面對媒體與輿論的如此急轉(zhuǎn)直下，朱廣滬半調(diào)侃半玩笑地表示：“被罵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沒有感覺了。”

如果說朱廣滬對于外界的評價一點也不在乎，顯然是不真實的。在北京大寶飯店的517房，他一邊品嘗著濃濃的苦丁茶，一邊意味深長地進行了這樣的類比：“其實在中國搞足球有時還真的就像喝這苦丁茶，含在口中，感覺很苦，但如果慢慢地品一品，還真的有那么一些味道。”

將中國足球形容為一杯苦丁茶，這算得上是朱廣滬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而讓我們更感興趣的是，朱廣滬執(zhí)教生涯中每個不同的五年——帶領(lǐng)健力寶青年隊留學巴西是五年，執(zhí)教深圳隊拿到首屆中超冠軍是五年，甚至他在新一屆國家隊執(zhí)教的周期如果一直延續(xù)下去的話，也同樣將是五年。每一段經(jīng)歷都是一個“五年”，這當然只是一種巧合，但當我們用一種類似品茶的方式來品味朱廣滬在過去十年以及未來五年的足球生涯時，朱廣滬作為“足球男人”的形象也就清晰地浮現(xiàn)了出來……

在風口浪尖體會足球的艱辛與冷暖

朱廣滬在北京體育大學參加高級教練員培訓班的時候，突然被楊一民和朱和元拉到中國足協(xié)附近的一家餐廳，在午餐的短暫時間內(nèi)被告知足協(xié)希望他接過國家隊教鞭的。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他不得不花費大量的精力思考究竟“接”還是“不接”的問題。

在俱樂部待遇及國家隊榮譽之間，他最終選擇了后者，就此他也開始了一個新的五年，而這五年不僅是事關(guān)他個人成就的五年，而且是注定將影響中國足球一個時期的五年。面對從來沒有成功先例的中國足球，朱廣滬開始了新一輪的跋涉。

但是，中國足球還真的有些“邪氣”，剛剛走馬上任一個來月，深圳健力寶隊發(fā)生的事情將掌聲中走上國家隊主教練位置的他卷入了風波，一些所謂的球迷開始用一種失去起碼理性與判斷力的方式來強烈地質(zhì)疑他的執(zhí)教，即使是2比0戰(zhàn)勝哥斯達黎加隊也無法讓批評的聲音停止下來。及至東亞四強賽，相當一部分人開始抱著看笑話的心態(tài)來靜等朱廣滬“出丑”，因為按照正常的思維，缺少了鄭智、肇俊哲、孫繼海，李鐵、邵佳一的中國隊，在很大程度上只能算是半支國家隊，以此與已經(jīng)進入了世界杯決賽圈的日本和韓國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

挑戰(zhàn)來得如此之快，多少有些出乎朱廣滬的預(yù)料，他甚至有些難以理解中國足球為何總是處于這樣一種輿論環(huán)境之中，但是，一如五年前在深圳被球迷高喊下課一樣，困境面前他選擇沉默的同時，也選擇了堅強。他將自己關(guān)在大寶飯店以及香河基地的房間里，幾乎斷絕了與外界所有的聯(lián)系，一門心思地研究起了三個對手。直到臨行前，他才中氣十足地留下這么一句：“不管外界怎么看，我就是感覺我們的成績不會差。”

遺憾的是，朱廣滬的這番表態(tài)再次被質(zhì)疑聲淹沒了，直到與韓國隊那場火星四濺的8打11的比賽結(jié)束后，很多人才終于意識到眼前的中國隊確實不再是印象中的那支球隊了。等到東亞四強賽冠軍到手，輿論則完全倒向了另外一邊，不論是對中國隊還是對朱廣滬，外界除了贊美還是贊美。媒體的態(tài)度變化如此之大之快，分明印證了朱廣滬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足球比賽非常現(xiàn)實，人們往往要看的，也就一個結(jié)果。”

此時，有人再去向朱廣滬討教“成功經(jīng)驗”時，他給出的答案卻恰恰相反——那不是什么經(jīng)驗，分明是三條失敗教訓：紅、黃牌太多；領(lǐng)先后踢得太保守；比賽速度還是不夠快。為什么會是這樣?朱廣滬倒也實話實說：“不是我對球隊奪冠不高興，而是我始終覺得作為一名教練，需要在熱的時候讓自己冷下來，對自己有個清醒的認識，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那么你離摔跟頭的時間也就不遠了。當然，對于一名教練來說，同樣重要的還有，要在冷的時候讓自己熱起來，善于把自己煽乎起來，在任何時候都不要丟掉了自信。”

正是基于“冷處理”的考慮，當沒有購買本次東亞四強賽轉(zhuǎn)播權(quán)的中央電視臺在中國隊回國之后希望安排一次對朱廣滬的專訪時，他謝絕了：“不是我不配合媒體的工作，而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必然要談的話題就是東亞四強賽的奪冠，但是，這真的很重要嗎?至少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從走下領(lǐng)獎臺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和隊員們所獲得的就是曾經(jīng)的興奮以及曾經(jīng)的幸福而已。實際上，在比賽結(jié)束之后我便特別提醒我們的隊員，成績是對你們努力的回報，但要繼續(xù)獲得好的回報，便必須繼續(xù)付出新的努力，否則，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同年底，朱廣滬帶領(lǐng)更為年輕的中國隊在澳門舉行的東亞運動會上再次奪得冠軍，這也為他迎來在國家隊主教練位置上的信任高峰。但就在奪冠的當天晚上，朱廣滬又不無擔心地表示：“每個人都在歡心鼓舞，卻沒有意識到其實中國足球并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步，接下來我們將面對的困難絕不會像很多人想象得那么簡單。”

“執(zhí)迷不悟”也許會輸?shù)煤軕K

接下來的2006年果然像朱廣滬所擔心的那樣，因為在亞洲杯預(yù)選賽客場輸給了伊拉克隊，對朱廣滬以及中國隊的懷疑與批評頓時鋪天蓋地般襲來，甚至有幾位記者成了“專職”的朱廣滬批評者。

對此，有媒體界人士認為，這并不僅僅只是朱廣滬的執(zhí)教能力出現(xiàn)了問題，而是他在處理與媒體的關(guān)系時沒能跟上現(xiàn)實的需要。為此，有圈內(nèi)人士建議朱廣滬展開“危機公關(guān)”，緩和與媒體的關(guān)系。而朱廣滬本人給出的答案卻是：“在我看壞了三部錄像機的時候，有些記者已經(jīng)編了差不多三十篇的所謂專訪了。既然大家的工作方式在好多時候是背道而馳的，我想自己最好還是集中精力做自己認為正確并有意義的事情。”

朱廣滬所說的“正確并有意義的事情”顯然是指的足球業(yè)務(wù)。很顯然，他也為自己的“固執(zhí)”付出代價——因為國家隊的整體表現(xiàn)差強人意，更多的媒體與記者加入到了“倒朱”的行列之中，“下課”終于“名正言順”地與朱廣滬的名字聯(lián)系在了一起。在亞洲杯前的熱身賽接連告負之后，絕大多數(shù)媒體都認為中國隊到了需要再次更換主教練的“最后關(guān)頭”了，有人甚至已經(jīng)不再忌諱當著他的面來討論下課換帥的話題。

朱廣滬這時也學會用輕松的語氣進行回應(yīng)：“有上課便必然有下課，既然亞洲杯四強是我們的一項任務(wù)指標，那么完成了繼續(xù)，完不成就下課，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事實上，關(guān)于朱廣滬離開國家隊的話題，早在2006年11月的時候便被廣泛地討論過。所不同的是，當時至少四家中超俱樂部的老總認為朱廣滬應(yīng)該離開國家隊到自己的俱樂部來執(zhí)教。面對俱樂部數(shù)百萬年薪的報價，朱廣滬并非沒有考慮過，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堅守：“我還沒有到可以不考慮待遇的水平，但是，既然我當初就不是沖著國家隊的收入而來的，自然也就沒有理由因為待遇的原因而離開。”為此，有人為朱廣滬算了一筆帳：從2005年至今，朱廣滬至少比在俱樂部少掙了1000萬!這確實是一個很驚人的損失，但朱廣滬似乎至今依然“執(zhí)迷不悟”!

責編 馬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