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總統
張曉舟
這些天殺的鳥,比人過得還滋潤,它們在公園、廣場甚至大街上大腹便便風度翩翩地散步,除了在時代廣場。在每年能帶來120億美元消費的紐約時代廣場,鳥兒退避三舍。離時代廣場兩條街,有個小小的“鳥園”,這就是被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叫作“Jazz Corner of the World”的酒吧Birdland。鳥兒在這個角落,遠遠地對所有時代的時代廣場報以冷冷的一瞥。這鳥或許是八大山人的鳥。
然而如今,所有時代的時代廣場都像巨大的糧倉向這只饑餓的大鳥敞開大門。鳥兒擁有的已遠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鳥園。查理·帕克人稱Bild,Birdland酒吧即是因他而起。1955年Bird仙逝,年僅35歲,驗尸的醫生卻說他有一個60歲的肺。他把地獄吸進自己的肺,以便向人間吹送天堂的仙音。紐約有個一年一度的查理·帕克音樂節,我定不會錯過,穿過東村殺到湯普金斯廣場公園。
帕克的故事早已拍成電影,就叫《Bird》,不過在爵士電影里頭,更好的一部是更早一些的《Round Midnight》,德克斯特·高登主演由其兩位薩克斯前輩萊斯特·揚和科爾曼·霍金斯生平故事混和而成的一個人物。高登在片末說,“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一條大街,用帕克的名字命名……”在紐約并沒有這么一條街道,但生日變成一年一度的公眾節日更為榮耀。整個美國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爵士紀念堂、博物館,從前鳥過拔毛,如今忙于為當年揀盡寒枝的天涯孤鳥修建金子做的鳥巢。
那天卡桑德拉·威爾遜(Cassandra Wilson)臨時頂替了生病的另一位杰出女歌手阿比·林肯(Abbey Lincoln),她說:“能頂替阿比是我的榮耀,我太愛她了。”她在艷陽高照的藍天下,一再說出、唱出“Love”。而當壓軸的老鼓手奇柯·漢密爾頓(Chico Hamihon)說“帕克是我年輕時的朋友”時,時光之鳥飛過這位走路不穩、聲音含混的老人頭頂,回到青蔥歲月,令人想到電影《摩托日記》煽情的結尾:鏡頭對準了當年和格瓦拉一起浪游、如今仍健在的那老哥們蒼老的臉。老奇柯又宣布他要用一段獨奏,來紀念他另外一位朋友 10天前剛剛去世的一代鼓王馬克斯·羅奇(Max Roach)。這個下午要紀念的,不僅僅是帕克。
過了十幾天,同樣在湯普金斯廣場公園,又上演了艾倫·金斯堡詩歌節。原來帕克爵士節和金斯堡詩歌節同屬于一個名為“Howl!”即“嚎叫”的東村藝術節,似乎是每年用來歡送夏日的離去。嚎叫藝術節主辦方打出金斯堡的詩句作為旗號:“追隨你內在的月光,不要掩藏瘋狂。”他會很高興和帕克一起過節的。沒有帕克時代的爵士樂,就沒有金斯堡的垮派詩歌,正是帕克教會金斯堡如何用肺葉去誦詩。當然鳥大師并不認識這家伙,但萊斯特·揚可能會記得有一個粉絲曾在Five spot酒吧沖他下跪并問:“大師,如果原子彈現在掉下來你怎么辦?”大師答:“砸爛蒂芙尼珠寶店櫥窗,趕緊拾些珠寶。”此事見于凱魯亞克的記述,他感慨揚不知道這個沖他下跪的哥們日后會成為一代青年心中的神明。正是在帕克死的那一年,金斯堡嚎叫著殺上了舞臺。
歷史終將垃圾桶變成聚寶盆,將審判臺變成頒獎臺。在湯普金森廣場公園,帕克翩然駕臨——翅膀上系著獎章;而金斯堡挺著大雞巴來了(這個粗俗的該死的句子源于一位中國詩人80年代一首歡迎金斯堡來訪的詩),雞巴上晃蕩著一串金光閃閃的蒂芙尼珠寶。但是大師,如果本·拉登從天上掉下來你會怎么辦?你會操起詩歌的沖鋒槍洗劫華爾街,還是在布魯克林大橋上,向著自由女神頭頂血紅色的天空嚎叫?
公園里也有利用帕克為希拉里競選募捐的有為青年。最近希拉里和布什相繼殺到爵士樂老家新奧爾良,卡特琳娜颶風是關鍵戰役。但是他們為何不給流離失所的新奧爾良爵士樂手募捐?
有哥們往捐款箱塞了張鈔票——難道因為希拉里的老公是個業余爵士薩克斯手嗎?那個民主黨胖姑娘推著一輛像廣州賣牛雜一樣的小推車向我走來。笑吟吟地指著車上的大字“President Hillary”示意我得有所表示,我搖搖頭對她說:“President Bi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