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美，最后一個古村莊

這村名長美，方圓600畝，歷900余年;位于廣東揭陽市區東南5公里處。長美為榕江三面環繞，四面臨水，是一獨立島嶼。

與朋友到長美時，已值黃昏。雖不見戶戶炊煙繚繞，卻聞得家家飯菜飄香。一位健康的農婦站在村口的青石橋上，對著村外密密的香蕉林大聲喚仔回家。村頭幾棵百年古榕遮天蓋地，不肯回家的小泥猴們就在樹上爬上翻下地吊環打秋千。借著清涼和明亮，另一群少年在水泥鋪成的籃球場上奔跑爭搶。球場邊，看熱鬧的老人家們抽著煙喝著茶，指指點點。

長美最美是夜間。從沒見過這么藍這么靜的天幕！不一會兒，月亮上來了;再一會兒，點點星辰便與村里密集的燈光、村外小河的漁火閃爍成一片了。

據說長美是潮汕10萬袁氏的發源地，始祖袁琛，浙江龍游人，北宋慶歷年間進士，任兵部尚書。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袁琛因反對王安石的青苗法，貶為潮州刺史。后雖皇恩浩蕩，袁琛獲赦，被再召回京，袁琛卻推說年事已高，還是不回的罷。隨后若干年，袁琛之子袁熙發現了長美這個嶺南的世外桃源，就率其子孫們遷往立籍，并奉父親袁琛為不遷之祖。

史書記載，潮汕的全面開發自宋朝開始，兩宋是潮汕科舉取得重大進展的時期。這自然也應有長美袁家的功勞。京城官宦落籍家族，無論怎樣落魄，怎樣左貶，終歸是根子深，底子在。用今天的話說，人家到底是有錢有見識的，知道讀書的好處和用處，子孫后輩于科舉入仕中往往高人一籌。在長美的袁氏祠堂里，赫然記錄著自袁琛始在潮汕創祖的后世榮耀——登進士的有11人，舉人23人，監生35人，貢生30人，廩生1人，庠生57人，正二品及以下職官59人……嘖嘖，厲害吧？由于長美袁氏二世祖袁熙是揭陽縣第一位進士，加之歷代科甲鼎盛，登進士者眾，長美也就被譽為“榕江之濱進士村”了。

次日清晨，在揭陽市委農辦工作的英俊青年袁海生和他當中學老師的好友小陳，特地趕回長美帶我“逛村街”。村人都姓袁，全沾親帶故。海生是長美的后生，在村里輩分小，石板路邊撅著屁股流著鼻涕挖泥鰍的小不點兒，也是他的“叔”和“舅”。這些年來，海生將全身心都用在了長美的考證、規劃、宣傳和推廣上，長美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磚一瓦，海生是點點在心，處處留情。

海生要我與村頭那株古榕合影，他說村里有11棵300年以上的古榕，這棵樹的樹齡最長，有600多年了。樹多鳥也多。屋檐上，石路邊，草叢間，不時有小鳥飛出，落在我們的腳邊，悠然踱步，惹人心疼。晌午時，村里的支部書記袁汝波與婦聯主任袁秀鑾帶我們乘坐村里的柴油小快艇，出村口，入榕江，繞著長美游覽，蘆葦叢中竟有白鷺和翠鳥驚飛，更讓我們欣喜不已。

海生的循循善誘，讓我終于弄明白了長美古村的建筑格局:村巷是南北走向的“川”字形，埕場是東西結構的“品”字形，構成全村骨架；還有環寨一周的防御寨墻（現今尚存975米，基本完好無缺），按天文三垣列宿布置的8個寨門，形成一個長方形格局。村巷兩側和埕場前后，分布著60多座分體式及復合式相結合的潮汕傳統民居，建筑風格為元、明、清時期潮汕傳統式的大扒獅、四點金、三廳亙、駟馬拖車和五間過，有主有次，有尊有卑。長美人是敬祖宗重傳統的，近二三十年來陸續建成的新村莊，其實就是900年前古村落的翻版:橫看是一排排的“竹竿”巷，豎看是一條條的“井”字路，又與一水之隔的古村落風格協調，也講究著上下與規矩。新村住著近2000戶人家，老村的居民很少了，只一些戀舊的老人舍不得走，堅持守著祖屋，挨著祖宗。

在長美古村，第一要看民居古宅，這里有剛正公廳、勤莊公廳、竹軒公廳、及第軒、德安里、儒林第和東碉樓，光聽名字就知道氣派;第二要看祠廟勝跡，數得上的是袁氏家廟、積慶堂、剛正公祠、鄰臣公祠、存忠公祠、國王廟、大圣古廟、玄武廟、祖師廟，幾乎遍布全村每一處;第三是書齋私塾，有名的要數豪祖私塾、六房書齋、水關書齋、新書齋和下書齋等等;第四是橋梁水閘，有大氣的長美橋和西頭園橋，精巧的新書齋橋和國王廟橋，而大港閘與西港閘則是水鄉萬萬少不得的利民之物;最后該看寨門踏渡了，傲氣十足的長美門，滿月形的書香門和文曲門，外帶水門和門外踏渡。此外，有至今尚存的5個寨門，一座更樓，兩座龍船厝，兩條百米彩色龍船，兩個神氣活現的龍頭……

至于那些隨便堆放在村頭巷尾的古碑石，精心懸掛在祠堂廟宇的舊匾額，海生也是了然在心，一路走來一路數。在袁氏家廟，光是宋、明、清的匾額楹聯，就有8塊之多。全村尚存旗桿夾和旗桿柱6套，當年的進士和舉人家門前，是一定要掛旗的。袁氏家廟前的埕場上，留有石鼓兩對，一個就重400來斤，據說那時的武進士可以輕松舉起，玩它個把時辰不在話下。此刻，我們幾個鉚足勁也未能撼動它們一下。“今不如昔了！”我們嘆氣。古廟前和曬場旁，散落著明、清時期的碑石;小橋邊和古樹下，有廢棄的石礎、石礅、石磴和石柱;長滿荒草的舊院落里，還有半埋在地下半裸著身子的古石臼和古石磨;一些人家的廚房，竟有被用來洗菜喂豬的古石槽和古石盆！

據說還有一些散落民間的文化藏品，如乾隆帝賜袁煉的玉杯、袁黌的官服、袁鎮的硯臺，今日卻無緣一見。海生說還有一些文物如袁煉的書畫作品等，已經藏進博物館，倒是不用著急了。

離開長美時，見幾位白發老藝人在認真地為兩條龍舟上色，一群赤腳的孩子攀在龍頭上嬉戲，幾位婦人遠遠地站著——長美的百年風俗，龍舟，女人是碰不得的。揭陽市年年歲歲的賽龍舟，冠軍總是被長美奪走。

自建村以來，長美名稱一直沿用至今，水系未改，建筑沒變，民俗依然;長美人淳樸淡定，快活健康。真想就這么長住在長美了，看他們下田耕作，跟他們下河捕魚……

（攝影/袁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