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當地時間7月30日,電影史上絕對頂級大師英格瑪·伯格曼去世,享年89歲。英格瑪·伯格曼,以簡約的影像風格、沉郁的理性精神和對生與死、靈與肉、精神與存在等一系列問題的探索,成為世界史上為數不多的將電影納入嚴肅哲學話題的人物之一。
永遠無法到達的高度
法國電影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第一次看伯格曼的電影時就說:“他已經做了我們做夢都想做的事。他寫電影,就如同作家寫書。不過他用的不是筆,而是攝影機。”

歐洲電影大師費里尼則說:“這部電影(《野草莓》)我只看過一遍,但已經足以認識到伯格曼是一位多么偉大的藝術家了?!瓕⑽腋啾仁窃诠ЬS我。伯格曼是一個真正的電影人,他使用任何手段,甚至幻覺,這是一種深奧的幻覺主義,它能夠以一種歡快的方式呈現問題重重、令人不安的現實?!?/p>
人們用盡了贊美之詞來描繪伯格曼的形象。或許最貼切地界定伯格曼的電影地位的,是這樣一種評價,例如,當美國電影評論家薩繆爾斯于1971年9月10日終于獲得伯格曼的采訪許可時(伯格曼極少接受采訪,晚年是例外),他的第一句話是:“伯格曼先生,我想從一個相當概括性的問題開始:如果要我用一個簡單的理由來說明你在電影導演中的卓越地位的話,我會說,那是因為你創造了一個特殊的世界——我們從別的藝術門類中那些偉大人物那里已經熟悉了這些事情,可是人們卻很少在電影里做到這一點,而且永遠也達不到你的高度?!?/p>
父親與兒子
英格瑪·伯格曼于1918年7月14日生于瑞典的烏普薩拉。他父親是一位路德派牧師,后來成為瑞典國王的宮廷牧師。母親是一位上層階級出身的小姐,任性而孤僻。伯格曼的童年過得并不愉快,沉重的家庭氣氛曾讓他幾度想到投河自殺,父親對他的管束嚴厲到近乎殘忍的程度,動輒鞭打責罵,而冷漠的母親見此也常視若無睹。
老伯格曼的宗教戒律與清教徒般的生活令青少年時期的伯格曼十分焦慮,他只有跟奶奶一起住在鄉下時才感到童年的樂趣。成年以后,伯格曼與父親的沖突甚至達到了這樣的程度——有一回在老伯格曼指責兒子不在大學里好好讀書反而整天呆在電影院或劇院里時,伯格曼一氣之下一拳將父親擊倒在地,結果是,父子之間好幾年沒有說話。
但老伯格曼為他兒子提供了無窮無盡的題材。小時候,伯格曼的父親經常用自行車帶著他去厄普蘭地區的鄉村教堂布道。當他開始布道后,伯格曼就沉浸在教堂內部的象征世界之中,壁畫、木刻生動而通俗地描繪了圣經故事。多年以后,伯格曼將其中一些早年記憶改編到《木刻畫》的舞臺劇之中,后來又成了電影《第七封印》的基本母題。其中有幾個場景直接來自這些圣像畫與宗教寓意畫,例如騎士與黑衣死神對弈;苦修者的自我鞭笞游行;死亡之人在死神的率領下跳著輪舞翻過山崗……這些震撼人心的畫面是電影史上最偉大的創舉,然而,它們卻源于這位藝術家的童年記憶。
一盞魔燈造就了一個天才
伯格曼很早就對舞臺與銀幕表現出強烈的興趣。當他得到他最珍愛的一套玩具——一盞魔燈與一套木偶劇場玩具時,他才只有10歲。他為這些木偶演員們設計布景與道具,還為它們編寫劇本。伯格曼對幻覺世界的愛好已經不是一個孩子對玩耍的一般熱衷了。在他的整個成長歲月里,他把自己積蓄下來的大部分錢都花在了為他的魔燈和放映機買“電影”上了。這種所謂的“電影”不過是用于投影的透明畫片罷了。正是這些畫片,給了伯格曼無窮無盡的遐思與幻想。
上大學之后,伯格曼開始在斯德哥爾摩大學學文學與藝術。但他更多地投入了大學里的業余戲劇社團,而不是正規的學習。他寫了關于斯特林堡(瑞典杰出戲劇家)的《通往天堂的鑰匙》的學位論文,它讀上去更像是一個經過編導的舞臺劇拷貝。因此,他的學位論文根本沒有獲得通過。但他的大學歲月是無價的,因為它給了他機會去嘗試他那編導方面的創造性天才,也引導他跟當時的瑞典電影制作者們有了最初的接觸。
1944年伯格曼離開大學,在哈爾斯林堡城市劇院成為一名職業導演。劇院正處于藝術與經濟的雙重倒閉的邊緣,但是在兩年時間里,伯格曼就將它轉變成一家非常成功的劇院。此后,他轉移到了哥德堡城市劇院,在那里,他的影響同樣深厚。1952年,他開始了在馬爾莫城市劇院長達6年的導演生涯。那是現代歐洲最著名的劇院之一,他在那里創造了一個輝煌的“伯格曼時代”,以其精湛的室內劇演出及其從《浮士德》到《風流寡婦》的保留劇目而名聲大噪。馬爾莫城市劇院的許多演員后來都成了伯格曼電影的最受歡迎的詮釋者。
永無止境的創造力
伯格曼的舞臺劇導演生涯在1963年~1966年的三年中達到了頂峰,那時,他是瑞典斯德哥爾摩皇家戲劇院院長。如果從1938年他學生時代執導的第一部舞臺劇算起,直到他于1966年辭去皇家戲劇院院長之職,伯格曼在27年中,一共執導了大約75部戲,還有大量電視劇與廣播劇。這個數量的確是驚人的。
1966年伯格曼辭去皇家劇院院長之職,理由之一是想更多地投入到電影創作中來。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在電影領域的成就,比起他對戲劇的貢獻來,還要大得多。他的電影,幾乎從一開始就獲得了國際聲望,并且一下子躋身世界一流電影導演行列,甚至深刻地改變了世界電影史的面貌和電影媒介本身在眾多藝術媒介中的地位。
在短短五六年時間里,伯格曼幾乎包攬了世界電影界的幾乎所有重要獎項,獎牌的數量也一直隨著他的年齡而增長。1983年,當以不可思議的創造力面世的《芬妮與亞歷山大》獲得巨大成功之后,伯格曼宣布息影,不再涉足電影界。許多人認為那時已經65歲的他一定就此退休了。但是,他只是從電影界退居到電視劇的領域,并且重返舞臺劇領域罷了。打那以后,他一直生活在僻靜的法羅島上,過著更為隱居式的生活。然而,他的多產卻依然如故。即使在80高齡以后,他還每年為瑞典皇家劇院執導兩部戲劇。
1985年3月,伯格曼魔術般地染指斯德哥爾摩皇家劇院,在那里上演莎士比亞的《李爾王》,從而將劇院從藝術與經濟的雙重泥潭中挽救出來,使它重新恢復了生機。不可思議的是,他仍然像個初次執導的青年導演那樣謙遜,甚至羞怯。在開幕日當晚,他獨自一人在斯德哥爾摩街頭游蕩,當他返回劇院時,演出剛臨近尾聲。他在李爾王的扮演者卡爾·庫勒的催促下,走到臺上。觀眾報以狂熱的掌聲,伯格曼的謝幕至少達10次之多。
1996年1月,伯格曼又宣布從舞臺退隱。這樣,就只剩下他的最后一個領域了:電視。次年,電視劇《在小丑面前》播出。戛納電影節一反常態,居然在這個世界頂級的電影節上上映一部“電視片”!由此可見電影界對伯格曼的頂禮膜拜。
如今,89歲高齡的大師在法羅島悄然去世,留給電影界和世人的,除了他那些長達數頁的電影名單,還有長久揮之不去的遺憾。唯有再看他的作品,才能再尋大師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