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生活——當下的膠卷

2005年6月5日，傍晚七點#65377;只見血色的陽光從窗外直率地淌了進來，訓練墊子上有好多血色方塊。墻上的時鐘嘀嗒作響，感覺好像誰的腳步正在逼近。同伴們都走光了，她們比我更有天份。其實我是有天份的，我的定時炸彈是勤奮。在柔道隊里，要贏，就得謹記快、準、狠。我要贏，我不想輸。

苜說等著瞧吧，教練絕不會選你入隊的，大決賽是鬧著玩兒的嗎？我當時閉緊嘴唇，什么也沒有說。我并不是最強的，我從未風光地贏過，這根本是無可否定的事實，不是嗎？

天越來越黑，我把體育館的燈都關掉了，我比較相信黑暗中的努力。三百二十五、三百二十六、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重重地摔到墊子上的感覺很特殊，我習慣在墊子上打滾，摔摔自己，沒有輸贏的感覺太妙了。

在這無限幽黑之中，我看見一簇簇影子在角落里陰暗地蟄伏著，偶爾窗外的車燈晃過，它們就扭動一下如同表示反抗一般。我看見了一個人，她穿著紅色的連衣裙在轉圈圈，好不快活。她轉到了我的面前，她告訴我她是未來的我。我只是怔了怔，最終還是沉默不語。我不愛轉圈圈，轉了太多，會太累，會迷失方向的。你騙人，我終于說話了。你得勇敢、得放得開、得一直相信會有曙光，要不然你將會一無所有，她預言道，然后消失在這一大片潮濕之中。

廢話連篇，我嘀咕著，然后自嘲般地繼續練習。我蠻喜歡這般自嘲。

2007年7月20日，是第４１屆全國柔道大賽總決賽的日子。苜是我的隊友，而我會先上場。體育場內的支持者太多了，他們的叫聲震耳欲聾。我好像聽不到什么，我好像專心地在黑暗中練習，我好想念黃昏的體操館，那里有好多血紅色的方塊。

五個人一同上場了，向對手鞠躬，第一選手留下，其他四人則有規矩地退后。我抬頭看面前這長得亭亭玉立的少女，感嘆她穿著柔道服卻好像張牙舞爪的怪物。我試圖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舉起來然后大喊勝利的口號，那樣該多好。

之后的事，我記不清楚了。好像有人夸我隊長做得很好，夸我有大將之風什么的。好像有一群熟悉的臉孔上爬滿了淚水。好像，小苜沒哭，但她的眼神空洞洞的，什么也不剩了。好像，外面開始下雨，綿綿不斷的大雨。本應擦耳而過的雨點懸停在空中，連成一片水墻，把外景隔得繽紛恍惚。仿佛支持者的目光托住了雨，雨就是不落下來，聚集得越來越厚。

比賽戲劇化地結束了。我們，是不是沒保住前一年的冠軍頭銜？我們，是不是輸掉了？現在我應當失落嗎？

“輸贏并不說明一切，我相信大家都盡力了，你們好出色，我為你們感到驕傲。”我含著淚，這樣告訴隊友，身為隊長告訴隊友。兩年前，我還在為自己努力。說實在，與現在為大家努力的我太不相同了。不是顧全自己，才可顧全他人嗎？我納悶。

有時我在想，人們究竟是活在回憶之中，還是活在當下，還是兩者各占一半？我們到底是為誰活著？這樣活，快樂嗎？真正的生命生活跟電影相差太遠，真正的生命生活更瑣碎卻更完整得多。如果一切的一切只以輸贏、好壞斷定，那我們就少了好許莫名，少了好許生命的力量。

我其實是有天份的，我應該更有天份。只是不知年少不過是須臾時光；只是不知生命還有多少未播放的電影和瑣碎的天堂；只是不知種種瑣碎，以后會變成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