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女孩的小火柴

2004年暑假，我迷上了網絡游戲，陷入昏天黑地的廝殺中。在虛擬的世界里，只有練就一流的PK技術，才能贏得尊嚴。

我很快沖到35級，成立了自己的行會。但我并沒有收徒，我想等時機成熟再招兵買馬，進攻沙巴克，成為新一代城主，一鳴驚人！

然而，入學摸底考試，我降到了班級第36名。學業荒廢到這般地步！我想戒掉，但不能自拔！

有一天，媽媽發現我在玩游戲，在我身后站了很久。她輕輕地說：“馬兒，游戲……要少玩啊，別誤了功課。”

我頭皮有些發麻，卻仍舍不得放手，敷衍道：“知道了。”心想：在家里是沒法玩了，另想辦法吧。

第二天，張哲來到我家：“阿姨，我們幾個約好了以后放學在一起復習……”

我開始轉戰于網吧，每天數小時泡在網上。其實游戲玩久了也生厭，即便如此我也舍不得下線，喜歡呆在安全區看看熱鬧。

那天，一行廣告突然跳人眼簾：“火柴天堂：出售傳奇最可愛的女孩一名，愿意收徒的請回復！”

多么獨特而生動的拜師啟事！我點了她的名字，問：“女孩什么價？”她回道：“女孩無價，有緣者贈送。”

就這樣，她成了我的徒弟，并要我給她封號：賣火柴的小女孩。我把她的封號改為：賣女孩的小火柴。她立即嚷嚷道：“我不當人販！”反對無效。

我忙著提升等級，從不帶小火柴練過級，她卻不介意。“玩嘛，”她說，“開心就可以了。”給她一些小裝備也不收，只說：“師父你自己配備吧，我丟了多可惜。”

我在外面打打殺殺，小火柴則躲在安全的角落，一邊打小怪物，一邊和我聊天。她總是對我說游戲只是娛樂，而我玩得太投入，本末倒置了。我何嘗不懂呢?只是陷得太深了，身不由己。

兩個星期后小火柴僅練到了15級，武士一刀就能劈死。然而那天我和一個40級的武士PK，她卻挺身而出和對方砍砍殺殺，結果死了 N次。最可惡的是那小子嘴不干凈，贏了還不停地罵人。我心里郁悶到了極點。

她說：“你難過吧？”“嗯，技不如人真的很難過。”“雖然你是我師父，但是我也想保護你。我一定不要再讓你受委屈！”我想她只是說說而已，但還是很感動。

沒想到她真的買了一個42級的道士號。她說：“我不愿意看你被欺負。”“我的天！”我驚呼道，“你的號有沒有密碼保護啊？要是被人黑走了怎么辦？”

“啊？”她半晌才回道，“那怎么辦？”“天知道怎么辦，聽天由命吧！”

于是我的身后有了一個道士保鏢，我們約好，若有來犯立即下線換號，我用她的“清風道士”迅速解決對手。但網游與現實最大的不同在于：殺人不能滅口。我即使殺死了對手，對手照樣能拿臟話罵我，我開始厭惡這種游戲了。

有一天，小火柴站在安全區發呆。我問她怎么了，她難為情地說：“清風道士真的被人家黑走了。”我的心驀地痛了一下，她是為我而買的號啊！

我不想讓她傷心，于是勸她：“你說過的，游戲而已。”“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讓你受別人欺負。”“那是我技不如人，現實中技不如人才嚴重呢，在這里沒什么的。”我居然用她的論調反過來安慰她。說著說著，我想起自己日漸荒廢的學業，不由得擔憂起來。

她說：“既然這樣，那我們都退出吧！為這些虛無的事煩惱不值得，不如簡簡單單，做好真實的自己。”

“好！你不玩，我就不玩了。”“你不會反悔？”“不會的。”我說，“我剛玩幾個月，就可以和玩了幾年的老手比拼，值！以前我也知道游戲耽誤學業，但沒有想通，沒有下定決心。”她說：“不用這樣徹底。要是……要是你想我了，就來這里看看，也許我也會在呢。”

我笑了：“說好不玩就不玩了，我們可以用QQ聯系啊，你加我吧，我想通過視頻看看你。”她遲疑道：“不不，還是不要吧。你會吃驚的。”“不會的，小火柴，我不是壞男孩兒，我只有16歲啊。我只是把你當朋友，或者說是徒弟。所以不管你什么樣，我都不會吃驚的。”

我們下線、刪號。兩個風云人物從此退隱江湖。

……

接通視頻，我呆住了——媽媽！

媽媽打過來一笑臉：不是在生氣吧？

媽媽說：“馬兒，別怨媽媽，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想，我的好兒子不會無緣無故地迷上網游，它肯定有值得迷戀的地方。”

“馬兒，媽媽從沒強迫你，我想你是小男子漢，有自己的主張。但媽媽想讓你自己知道：很多事情，得分清主次，媽媽有沒有自作聰明？”

“馬兒，知道我為什么叫‘火柴天堂’嗎？你一定聽過熊天平的《火柴天堂》，歌里最后一句是：媽媽牽著我的手回家。媽媽只是想牽著你的手，回家……

淚珠不爭氣地掉下來，我一邊抹眼淚一邊打字：“得了吧，還牽著我回家呢，你不就是個賣姑娘的小火柴嘛！還得我保護你呢！”

“嗯。”媽媽說，“親愛的師父，小火柴等著你回家！”

（田瑞祥摘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