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4年,達爾文在回憶他的南美之行時寫道:“我們在遼闊的大西洋上航行時,有大量塵埃落到了船上。在接近非洲海岸時,塵埃的數量更是愈見增多。由于空氣晦暗、能見度太低,船有好幾次被沖到了岸上。”達爾文擔心這種惡劣的天氣一旦擴散開去,勢必帶來災害性影響。
漢簡上的沙塵暴
讓達爾文始料不及的是,僅僅一百多年的時間,沙塵暴已成為人類難以剿滅的主要天災之一。
“沙子如同被鐵鍬揚到臉上,人們摸索著自家的臺階前進,汽車不得不停下,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只車燈可以照亮幽黑的沙塵暴漩渦……”
這是1935年4月14日,美國歷史上的“黑色星期天”。以這一天為代表,美國經歷了一場長達十年的黑風暴(特大沙塵暴)侵襲。
1993年,一場被稱為“5·5風暴”的沙塵暴同時也激起了國內輿論界的一場風暴。人們將目光投注到漫天的黃沙上,媒體寫出連篇累牘的報道;實驗室開辟出研究沙塵暴的第二戰(zhàn)場;氣象臺開始定期向公眾發(fā)布“沙塵暴預報”。沙情告急和輿論的關注已經把沙塵暴推到了最前沿。
半生致力于中國自然地理研究的中國科學院地理所研究員楊勤業(yè)說:“上世紀的50年代到70年代,我國北方地區(qū)曾經經歷過一個沙塵天氣的高發(fā)時段,在河西走廊,黃塵漫漫,對面不見人影的情景當時即存在,只是到了80代至90年代中后期明顯減少。直到最近兩三年,沙塵天氣才再次呈上升趨勢。”
我國西北地區(qū)從公元前3世紀(西漢初年)到1990年間,共發(fā)生強沙塵暴140次,平均15.7年發(fā)生一次。1992年從敦煌漢代懸泉軒遺址出土的一塊漢簡上,詳細寫有一次沙塵暴的記錄:某官府派一人外出執(zhí)行公務,并配備有一車一馬,后該人中途歸返,稟告說他在路過敦煌地區(qū)時突然遇到很強的沙塵暴,車毀馬驚,本人也因此受傷,只得步行返回。
在全球范圍內,撒哈拉沙漠每年發(fā)生揚沙天氣25次,阿拉伯半島魯卜哈利沙漠是30次,伊朗卡維爾等沙漠是80次,土庫曼卡拉庫姆沙漠是60次,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塔爾沙漠是17次,澳大利亞的普森等沙漠是5次以上。沙塵暴全球年塵埃搬運量變幅為1.3~8億噸,最高可達50億噸。
從非洲吹來的口蹄疫
直至目前,我們對沙塵暴的認識還停留在沙埋、風蝕、大風襲擊和污染大氣環(huán)境上,其實這已是半個世紀前的舊觀念了。沙塵暴對人類直接的侵害已經超過了它對環(huán)境的破壞。特別是對大型傳染性疾患的傳播,它已從推波助瀾、助紂為虐升級為大打出手的急先鋒了。最嚴重的例證就是口蹄疫在英國的登陸。誰能料到非洲北部沙漠里的口蹄疫病毒,會在一周內浩浩蕩蕩地跨越大西洋,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英國的牛欄里,并在半月內橫掃歐洲,致使數百萬頭牛被宰,焚燒掩埋。
原來,非洲因氣候干旱經常發(fā)生牛群瘟疫。當地土著牧民習慣了這種情況,每發(fā)現有患病的牛,他們便會上去一刀,結束它的生命。殷紅的鮮血和病牛的遺骸一并被遺棄在茫茫沙漠上,在烈日的暴曬下,它們很快就會腐敗變質。日復一日,沙漠中積聚了一層又一層極易發(fā)生惡變的毒菌——口蹄疫就是它的衍生物之一……從赤道吹來的一股氣流逐漸變成狂暴的風魔,在驚恐萬狀的黃沙上翻滾吼叫,猛力地抽打著隆起的沙丘,卷起成千上萬噸的細細塵埃呼嘯而去……
8天之后,倫敦市民在清晨醒來的時候,發(fā)現他們的家闖進許多“客人”——在書桌和地板上布滿一層細細的紅塵。
僅僅又過了3天,政府和媒體相繼宣告:英國爆發(fā)口蹄疫!兩千家左右的農場被軍隊和防疫部門確定為傳染區(qū),嚴密封鎖。英國政府動用了全國的力量,才沒使口蹄疫蔓延開來。
客觀地說,沙塵暴雖作惡多端,但它終究還只是幫兇,元兇還是人類自己制造的有毒物質。人類在空氣的塵埃中現在已經培養(yǎng)出了一百多種細菌、病菌和真菌,大約有三分之一的細菌是能感染動植物和人類的病原菌。20世紀70年代以來,加勒比海珊瑚礁的驟減可能與非洲沙塵帶來的另一種無名病原菌有關。科學家注意到,非洲沙塵在加勒比海地區(qū)沉積多的年份,也正是該地區(qū)珊瑚礁大量死亡的年份。在四分之一茶匙的塵埃中能攜帶幾百萬甚至幾億個微生物。就連成群的蚱蜢,都能在塵云穿越大西洋的過程中存活下來。
沙塵不全是“暴”
作為一種自然現象,沙塵暴已刮了數百萬年,可謂刮黃了天、刮黃了地、刮黃了水,甚至連我們的皮膚都刮黃了,想從根本上消滅是不可能的。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觀點認為,只要多植草種樹就能消滅沙塵暴。其實,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中科院沙塵暴研究專家錢正安教授經多年研究后指出,土地荒漠化只是沙塵暴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真正讓沙塵天氣增多或減弱的決定因素是大氣環(huán)流的變化。
而且,與所有的自然現象一樣,沙塵暴也有它合理有益的一面。沙塵暴形成的氣溶膠在高空有全球循環(huán)的演變特點,使沙塵能夠進行數千甚至上萬里的大遷移。誰能想到,科羅拉多高原的肥沃土壤有一半來自莫哈維沙漠;有誰想到加勒比和夏威夷群島上的表層土壤來自中亞,其中主要來自中國的沙漠;又有誰想到,是撒哈拉的富含養(yǎng)分的塵土滋潤了亞馬遜流域,使它由草場變成了富饒的熱帶雨林。因為塵埃中含有大量的鐵,有助于蜉蝣生物的生長,促進大量魚類的繁殖。夏威夷與阿拉斯加之間極其豐富的漁業(yè)資源,也是沙塵暴施善他鄉(xiāng)的功績之一。
爭論仍然在繼續(xù),可需要說明的是,土地荒漠化雖不是引發(fā)沙塵暴及其變化的主要因素,但卻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因此珍惜水源、保護植被、綠化造林被認為是當下防止土地荒漠化、遏制沙塵暴的最有效對策。
風、沙和大氣環(huán)流三者共同塑造了沙塵暴,它既非地球所獨有,亦非當代所僅存。地表上的大氣所推動的滾滾黃沙,磨蝕了埃及金字塔的巨石,刮斷了萬里長城,掩埋了古巴比倫的輝煌……
那么,現代文明是否能夠幸免呢?
(摘編自《科學24小時》、《中國國家地理》、“網易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