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對人的原諒

加拿大北海岸是一片冰雪世界。這天，當(dāng)?shù)孛t(yī)葛林費爾忽然發(fā)現(xiàn)信鴿雷西飛回來了。他從雷西腳上解下一封信，那是一個危重病人的家屬寫來的。病人住在六十多公里之外。他拿起醫(yī)藥箱，奔出屋子。屋外的四條大狗一見到主人，馬上搖頭擺尾地圍上來。“貝克、漢絲、拉脫、夏里，都跟我來！”他駕上雪橇，朝冰原駛?cè)ァ?/p>

雪橇在冰原上飛馳。忽然，傳來了冰層的斷裂聲。他大聲吆喝著，希望能趕在浮冰完全斷裂前沖上對岸。

四條狗也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就在此時，雪橇“轟隆”一聲，連人帶狗一齊掉進冰冷的海水里。他拔刀割斷皮帶，免得雪橇把他和狗拉入海底。四條狗和他一起游向就近一塊有兩張乒乓球桌大小的浮冰。但是，浮冰邊緣很滑，凍僵的手使不上勁，一次次努力都失敗了。他的另一只手還緊緊抓住醫(yī)療箱的皮帶。

四條狗像商量好似的，一齊游到他周圍，咬住他的外衣，將他往浮冰上頂。他趁身子被抬高的一剎那，用力一撐，胳膊肘支上了浮冰，一眨眼，他的整個身子都翻上了浮冰。

葛林費爾把狗都拉了上來。全身濕透的他意識到如果不能將衣服迅速烘干，他將被活活凍死。他想到了殺狗。但是，他怎么下得了手呢？

寒冷最終還是使他下了決心。他拿出鋒利的手術(shù)刀，首先將夏里抓住，刀子往下一插，刀尖直中夏里的心臟。趁那三條狗還沒作出反應(yīng)，他又抓住拉脫的脖子，手起刀落，把它也殺死了。貝克和漢絲驚恐地瞪大雙眼，死死盯住主人。

兩條大狗的脂肪已足夠點起一堆火來，但是他知道，他的殺戮行為將會引起剩下的兩條狗的戒備和反抗，如果不將它們殺掉，說不定突然之間，自己的喉嚨就會被咬穿。

他看了一眼漢絲。這是一只母狗，它和貝克是最要好的一對。它此時也感到了他眼里的殺意，馬上齜牙咧嘴低聲地咆哮著。他把刀藏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漢絲。他知道，貝克跟隨自己的時間最長，感情最深，可能一時不會攻擊他，但母狗漢絲的自衛(wèi)意識很強。

沒等他走近，漢絲朝他撲了過來。他向旁邊一閃，左手夾住狗頭，右手對準(zhǔn)漢絲的心臟捅了下去。

貝克猛地跳了起來，但它并沒有撲向葛林費爾，只是不停地跳躍，悲哀又憤慨地嗚咽著。

他的眼淚流了下來。他知道貝克在這種境地下還是不會做出叛逆的舉動。但夏里和拉脫是它的親兄弟，而漢絲是它最心愛的母狗，它親眼目睹了這些它最親近的同類被殺死，很難保證它永遠(yuǎn)不生二心。

他握著刀，慢慢朝貝克走去。貝克是四條狗中最強壯的一只，如果它反抗起來，再多幾個人也對付不了它。但是，貝克只是搖搖頭，然后縱身跳下冰冷的海水，向另一塊浮冰游去。它不愿就此被殺死，但還是不肯反抗主人，惟一的選擇只有逃跑。

看見貝克在不斷試著爬向20米開外的那塊浮冰，葛林費爾的眼淚接連不斷地流了下來。貝克終于爬上了浮冰，抖掉身上的海水，站在那兒遙望著自己的主人。

葛林費爾把三張狗皮剝了下來，脫下濕淋淋的衣服，將還有點溫?zé)岬墓菲す谏砩稀?/p>

接著他又打開了藥箱，拿出酒精澆在由三條狗的脂肪組成的火堆上，然后用火石點燃。

火堆熊熊燃起。他就著火烤了幾塊狗肉，半生不熟地吃了下去，又割了幾塊生狗肉扔到貝克那邊。貝克只看了看，便掉過頭閃開了。

一陣大風(fēng)吹來，他所在的浮冰加快了漂離冰原的速度。浮冰距離冰原如果太遠(yuǎn)，不是慢慢融化，就是被洶涌的海浪打碎，他也會掉進冰冷的海水里凍死，他心里暗暗著急。

這時，只見貝克從對面的浮冰上縱身跳入海里，游到浮冰邊。貝克一邊用頭頂著浮冰，一邊四腿在水中猛蹬。向外海漂移的浮冰竟然停住了，然后又向冰原漂回。他此時真是感動得無以復(fù)加，同時還生出了深深的愧疚。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貝克的動作漸漸變緩，鼻子、嘴巴發(fā)青，知道它被凍得快不行了，趕緊伸手想把它拉上來。但它一擺腦袋，躲過了他的手。他又伸過手去，它又躲開了。他知道狗的脾氣，只好暫且由它，只是加快了劃水的動作，希望盡快劃到冰原，好讓貝克早點上來。

浮冰終于靠上了冰原。

葛林費爾趕緊將貝克撈了上來，又抓起了藥箱，縱身跳上了冰原。他想把狗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但被它掙脫了。

幾乎凍僵的貝克稍一喘息，又艱難地站了起來，歪歪扭扭地向遠(yuǎn)處走去，然后站穩(wěn)下來，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葛林費爾又難過又愧疚，他知道貝克對他心懷戒備，生怕他也把自己殺了取暖。幸運的是過了半個小時，一架沿海岸線巡邏的警用直升機發(fā)現(xiàn)了火堆的余煙。

葛林費爾一見到警察的第一句話就是：“快！快送我去救病人！”由于搶救及時，病人脫離了危險。

晚上，回到家的葛林費爾正疲憊不堪地坐下來歇息，忽然聽到大門口有響動。他疑惑地站起來，打開門一看，原來是貝克，它正半立著用前爪撓著門！

他緊緊地?fù)ё∝惪耍睦锪R著自己：真是該死！只顧著救病人，怎么就沒想到貝克也在冰原上！幸虧貝克身強體壯，沒被凍死，而且它最終原諒了自己，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欣喜和愧疚使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貝克一邊有氣無力地?fù)u動尾巴，一邊伸出舌頭來，舔著主人臉上的淚水……

（陳超摘自《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