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晉商萬里茶路：洞庭湖畔問茶香（上）

策劃：旅游縱覽雜志社

主辦：山西省晉中市旅游局，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旅游局，江西省上饒市、九江市旅游局，湖南省岳陽市、益陽市、常德市旅游局，湖北省武漢市、襄樊市旅游局，河南省南陽市、洛陽市旅游局，河北省張家口市旅游局，內蒙古包頭市、呼和浩特市、烏蘭察布市旅游局。

協辦：山西祁縣喬家大院民俗博物館、山西晉商文化博物館（祁縣渠家大院）、山西榆次常家莊園

1. 戰火炮制的荊楚茶香

離開九江之后，本應隨著晉商的船蹤帆影溯長江而上直達漢口，但那是晉商在清中早期走過的路線。走到這里的時候，雖然遠隔了150年之久，但我們也像清晚期的晉商那樣，要正視中國近代史上那一場腥風血雨的戰爭，而不得不改變了行進的線路，轉向洞庭湖畔更廣闊的荊楚大地。

19世紀中葉，曾有過康雍乾盛世的大清王朝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地步，腐朽沒落，昏聵無能，又是內憂外患，天災人禍，無論是西方列強還是本土豪雄，都想趁機在這個東方巨人的身上割一塊肉，分一杯羹，或者成就自己的帝王之夢。由此，晉商的身影也跌進了硝煙彌漫、血肉橫飛的戰亂之中。

公元1851年5月11日，一個四次科考均未及第的鄉村教師，自稱天父上帝的次子，和遙遠西方的耶穌論起哥們兒，在廣西的一個偏僻小村起事，稱“殺妖濟世”，開始了他太平天國的夢想。從此，南方大半個中國的土地上開始了長達14年之久的戰爭。

1852年12月，太平軍在湖南攻克益陽、岳州之后，水、陸并進，連克漢陽、漢口，1853年1月又攻下湖北省城武昌，之后沿長江一路東進，相繼占據九江、安慶、蕪湖等軍事重鎮，3月19日攻占南京，并改稱天京，太平天國遂定都于此。

至此，長江到鄱陽湖的水路交通完全斷絕，茶路受阻，貨源中斷，晉商被困。其實由于戰亂而受到嚴重損失的還不僅是以晉商為代表的茶商，福建武夷山的茶農也損失巨大，據清代的一份資料記載：“崇安為產茶之區，又為聚茶之所，商賈輻輳，常數萬人，自粵逆竄擾兩楚，金陵道梗，商販不行，傭工失業?！?/p>

晉商在福建茶葉經營的衰落還有著另一層的原因，那就是鴉片戰爭的影響。鴉片戰爭的爆發，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由于中國的茶葉引發的。

17世紀到18世紀，是大清王朝從全盛走向衰敗、沒落的時期，一個驍勇的馬上民族從中國的東北開始，橫掃中原，滾滾的馬蹄踏碎了在中國剛剛萌發的資本主義萌芽，并使封建主義的農耕文明發展到了一個鼎盛的時期。然而，在遙遠的歐洲，正經歷了一場劃時代的資產階級革命，從18世紀中葉開始的工業革命建立起大機械生產的工業體系，強健的“體魄”成就了以英國為首的歐洲對外擴張的野心。19世紀初期，英國相繼征服印度、占領新加坡、侵入緬甸和阿富汗，同時，它的武力也推進到了中國的海疆和邊境，力圖打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古老中國的大門。另外，資本主義獲得迅猛發展的美國、法國、沙俄等也對依然沉睡的這個東方大國虎視眈眈。清政府為了抵御西方殖民者的侵略和防范外國人支持國內的反清勢力，早在1757年就宣布實行閉關政策，關閉漳州、寧波、云臺山?？?，僅留廣州一口通商。此后，從1760年到1833的70多年時間里，雖然英國輸入中國的毛織品和金屬制品等工業品增加了15倍，但仍不抵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等對其造成的巨大貿易逆差。有資料統計：1781年到1790年的10年間，中國向英國輸出僅茶葉一項就價值9600萬元（銀元），而1781年到1793年間英國輸入中國工業品總價值才1600萬元，不及中國輸入英國茶葉額的1/6。英國每年不得不支付幾百萬兩白銀來平衡英中貿易的逆差。為此，英政府先后于1793年和1816年出使北京，要求增開通商口岸和減低關稅等，被清政府拒絕。于是英國公然向中國販賣大量鴉片，在中國的禁煙運動中爆發了第一次鴉片戰爭。然而，第一次鴉片戰爭終以《南京條約》的簽訂為標志的清政府失敗而告終。割讓香港、五口通商、賠款以及降低關稅等等給中國社會帶來了嚴重的影響。

由于鴉片戰爭之后福州成為通商口岸，武夷山等福建茶葉的銷售也逐漸由晉商北運轉而南運出海，商業形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在《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中說：“福州通商后，西客生意逐衰，而下府、廣、潮三幫繼之而起。\"

諸多因素的影響，使有著上百年茶葉經銷歷史的晉商不得不做出重大戰略轉變。在縱橫大江南北的商業經營中，晉商不僅積累了豐富的商業經驗，對沿途的地理環境、風俗民情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在面對政局動蕩、茶路受阻、商務維艱的時刻，他們選擇了湖北與湖南交界的荊楚大地。在洞庭湖畔與長江中游一帶，有著悠久的茶葉生產歷史，晉商在這里發現了大面積可以種植茶葉的土地，尤其在武昌府的崇陽、蒲圻兩縣，雨量充足，氣候濕潤，土地肥沃，為栽植茶樹之佳壤。并且地理位置更好，處于江漢平原之東，交通極為方便。完全可以在這里重新開辟一個產、運、銷一體化的茶葉生產加工基地。

此后，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湖南的北部與湖北武昌府一帶成為晉商所銷售茶葉的主要來源。在湖北與湖南交界處有一個曾經名不見經傳的羊樓峒，成為一個著名的茶葉集散地。在此后一直到20世紀初的幾十年間，晉商使這里的茶葉生產發生了由綠茶到紅茶再到茶磚的轉變過程；在茶磚的加工工藝方面也經歷了由手工作坊到機械化生產的轉變；在經營方面，更經歷了與以俄商為主的國外茶商如火如荼的激烈競爭。也在此艱難地走完了他們經歷了幾百年從鼎盛到衰落到終結的發展歷程。

我們循著晉商艱辛的足跡，聞著氤氳了一百多年的茶香，在這個美麗的春天，走進了歷史悠久、文化積淀厚重的荊楚大地。

2. 壺瓶山下的茶禪之鄉

壺瓶山下有石門

石門仿佛是一道真實的門，走進石門就走進了另一個境地。我們就是從石門走進楚南的茶香墨韻之中的。

石門是我們走進湖南的第一站，從美麗的湘西一路東行，經過張家界之后就到了常德市所轄的石門縣。石門是湖南最北部的一個縣，境內海拔2098.7米的壺瓶山是湖南的最高峰。壺瓶山與張家界一脈相連，同屬武陵山脈。壺瓶山這個名字讓人充滿了想象，仿佛那就是一把巨大的茶壺，千萬條清溪匯成的澧水從它的面前飄著悠悠的茶香與茶禪一味的智慧，源源不斷地注入浩浩蕩蕩的洞庭湖。也注入古老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化長河，并東流入海，成為扶桑之地的茶道之源。

在石門縣車站下車的人不多，出了檢票口，站前廣場顯得異常寂靜，下午的空曠之中只有陽光的舞蹈。在小賣部給石門旅游局打了電話，之后就坐在賣東西的姑娘遞過來的小竹凳上，靜靜地等來接我們的車子。我們就這樣走進了石門，石門也就這樣寧靜地走進了我們的視野。

旅游局副局長文計力將我們直接接到了由石門縣政協副主席、作家、書法家張天夫擔任總策劃的石門縣重大活動策劃中心。對這樣的一個機構最初的感覺是有點莫名其妙，一個縣有多少重大活動，還要單獨常設一個策劃中心？但是，在相繼的了解中，我終于明白了這并不是一個虛設機構，也看到了石門人的智慧。石門是全國的柑橘之鄉，茶葉之鄉，最近的幾年中，縣里為了幫助橘農和茶農擺脫銷售難的困境，確實策劃實施了一系列的重大活動。比如連續舉辦了大規模的中國石門柑橘節，徹底打開了石門柑橘的銷路；挑擔茶葉上北京的活動，讓我們仿佛聽到了那首動聽的湖南民歌：“桑木扁擔輕又輕，一路春風醉洞庭。有人問我去哪里，北京城里探親人……”

在張天夫主席的辦公室里，我們還見到了旅游局的王局長、茶葉辦的馬主任等縣里的相關領導，張主席協調相關部門為我們的日程做了詳盡的安排。我們見到的石門人熱情、樸實、智慧，尤其在張天夫先生的身上，更讓我們更看到了石門的文化。在我們帶回來的大量石門資料中，我們不僅讀到了石門的歷史，了解了壺瓶山、夾山寺等風景名勝，也了解了石門的當代文化。尤其是張天夫的《石門賦》《品茗賦》《奇石賦》等五賦，大氣磅礴，古風猶然。中國著名評論家李元洛寫道：“今日眾多的作者，熟知熟讀幾篇名賦的已經寥寥，能執筆為賦的更是鳳毛麟角，不料身兼散文家、詩人、書法家、活動策劃家的張天夫先生不僅散文可圈可點，精神氣韻上通唐宋大家與明清小品，而且能承漢賦‘絕學’并且練成這門獨門‘絕技’，同樣驚喜了讀者耽讀的眼睛。”

晚上，在石門音像制作大家盛中漢先生的工作室，一邊把盞品茗，一邊在優美的音樂中欣賞了大多由盛中漢先生親自拍攝制作的石門影像資料。其中不乏大家手筆的杰作，不乏名家歌喉的上品。歌聲賦韻，盡現石門之美。

在當代以生存環境為代價的經濟狂潮中，我們更深深地感受了一個文風墨韻濡染著的石門，一個山清水秀依舊、幸福安寧宛然的石門。張天夫先生在他的《石門賦》中寫道：“燦燦石門，湘北大邑，臨長江，處洞庭一隅。山傾西北敞澧陽平原，河折東南抱吳楚風月。山樸而古風習習，地厚而物華鐘鐘……”

?白云悠悠茶香裊裊

過了許久之后，我依然對那一杯香茶記憶猶新，也許那是一杯很普通的綠茶，但在我的記憶中，那該是最沁人心脾的一杯明前茶了。

去白云山那天剛好是清明。白云山是一家國有林場，在石門的北部，那里是石門最大的有機茶生產出口基地。早飯之后，由茶葉辦的公主任陪我們出了石門縣城驅車一路向北，青山相伴，綠水長流，最后沿著盤山公路曲折迂回，不斷攀升。盡管路窄彎急，但司機的駕駛技術令人驚嘆。綠樹掩映之中，空氣澄澈如洗，深深吸入肺中，感覺是一種奢侈。

終于抵達了接近山頂的場部，這里像一個小小的山寨，更像世外桃源。遠望青山如黛，嵐靄氤氳，仿佛遠離了人間，離天上的白云更近。這里有土家族的村落，據說是個長壽之鄉，八九十歲的老人屢見不鮮。我覺得住在這樣一個如仙境般的地方，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如果不能長壽那就奇怪了。

場部的一長溜辦公室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名女子忙來忙去，原來清明時節正是采茶之際，人們都在山頂的茶園呢。就是在這里，那一杯用山泉水沖泡的新茶，讓我醉入濃濃的茶香。那鮮綠的茶葉在清水之中上上下下地浮動著，細細的尖葉清純可愛，極清澈的茶汁裊裊地散發著一股清香，喝上一口，立刻透徹全身，那一股清純之氣，那一種自然之美，讓人仿如置身仙境般地超脫。我知道那一刻的感覺是不可復制的，境界之美是心境與環境的一種完美結合。

白云山茶場的茶園是在海拔800多米的山頂，我們到達茶園的時候，已經是上午10點多了。山頂平緩開闊，清風徐徐，陽光明媚，大片的茶園鑲嵌在茂盛的綠樹之間。據說這個茶園是名副其實的有機茶生產基地，茶園已經10年沒有用過化肥和農藥了。這一點我在采茶的女子那里得到了印證，她們說有蟲子的時候，她們一邊采茶一邊捉蟲子，把蟲子粘在身邊的膠帶上，林場按個付錢回收。

在這個茶園里，有300多名女子正在采摘新茶，但是由于茶園的面積太大吧，覺得采茶人并不多，采茶是一項很辛苦的工作，每個人一次所采的茶業不能超過一斤二兩，就得交上去，采多了時間久茶葉質量會下降，所以看到她們的籃子里很少的茶業就要跑著送到上交地點。每4斤濕茶才能加工出1斤干茶。所以此后每次喝茶的時候總是讓我想到采茶的情景。成噸的茶業要付出多少采茶女子的辛苦就更難想象了。

石門是湖南的產茶大縣，現在擁有8.7萬畝茶園，年產茶葉6500噸，出口茶葉2500噸以上。在茶園里想像這樣的數字，有點像天文數字了。茶葉的質量決定了它的價值，在石門每年1.2億元的產值中，60%是靠20%的名優產品來創造的。

白云山林場的“白云銀毫”系列茶自然屬于名優產品了，在林場辦公室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榮譽證書和獎狀、獎杯。但讓我記憶深刻的依然是在白云山喝茶的感覺。

?百年前茶事風云

石門茶業的歷史很悠久，石門百年前的“宜紅”茶曾經有過的輝煌與無奈更無法讓人忽略。說到宜紅茶就必然要說到宜紅茶的創始人盧次倫，盧次倫的宜紅茶出產于石門縣的泥沙鎮，泥沙古鎮坐落在湘鄂邊陲地帶，在光緒年間盧次

倫在這里首創宜紅茶的時候，泥沙鎮叫做宜市。盧次倫是廣東香山縣（現中山縣）人，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泥沙客棧品嘗到當地的白毛尖后，他就想能不能將泥沙的白茶改為紅茶，因為當時正是紅茶廣銷俄羅斯與英國的時代。于是他到安徽的祁門考察了祁紅茶的栽培以及制作、銷售情況，還到漢口等地進行了考察，并雇請了數名祁門技師，來泥沙專門制作宜紅茶。

宜紅茶從1889年起步，第二年就開秤收紅茶4400斤，加工后色香味俱佳。1892年紅茶收購量達到2萬斤，盧次倫開始建廠，親自命名為“泰和合紅茶號”，意為天地交泰，中和萬物，六合同春。宜紅取其產地宜市，“宜乎其紅也”之意?！疤┖秃霞t茶號”建在泥沙下街，建筑規模宏大，功能齊全，茶號面對渫水，青石鐫花大門高達丈余。茶號主樓有前后三進，主樓東側是制作、儲放茶葉的庫房，西側的大片房屋是專事分揀茶葉的“趕樓”，據說繁忙季節，來自四面八方的“趕茶”男女，多達千眾，“趕茶”時山歌不斷，熱鬧非凡。

“泰和合紅茶號”在湖南、湖北的產茶區設有數十家茶莊，還在津市、漢口分別設有兩個專事轉運、銷售茶葉的茶莊。當時泰和合制作的“宜紅”茶主要銷往英國。19世紀90年代是泰和合的鼎盛階段，1899年，宜紅茶產量突破30萬斤，茶號內外員工達到6000人之眾，漢運騾馬有500多匹，水運繁忙時茶船多達百余艘。當時泰和合還單獨建有一處船廠，專門打造運茶船只。

泰和合的興盛也給泥沙小鎮帶來了一派繁榮的景象，曾有湘北小香港之稱。盧次倫利用手中雄厚的經濟實力更造福一方，他疏水修路，建義倉、義渡，興辦學校，創辦戲班。他曾躊躇滿志地賦詩道：“云蒸霞蔚催吟籌，起枕生風興自悠，海國流芬千古事，人生到此復何求?！?/p>

然而，泰和合的興衰同樣避不開整個中國茶葉外銷的大勢，更避不開整個國家的興衰大勢。泰和合從1889年深秋起步，到1917年經歷了短短的28年之后很快就走向了衰落。

在漢口，面對英國商人對宜紅茶無理的壓級壓價，盧次倫曾憤然將自己的茶業在碼頭燒毀。外侮他也許還能憤怒，但內亂他卻只是無奈了。1916年2月，哥老會搶劫泥沙鎮，威逼盧次倫交出護廠槍支；同年8月，桑植縣界老會以500余眾在泥沙鎮殺人放火，擄奪奸淫，盧次倫全家被綁架，財產洗劫一空，茶號房屋被焚。為保一方安寧，盧次倫到廣東買來一百支洋槍，捐給當地官府組建保安隊，然而就連自己武裝起來的保安隊也打起了泰和合的主意。更有當地豪劣勾結土匪，勒索錢財，侵占田產。終于，“泰和合紅茶號”迅速走向了衰落。

1919年，盧次倫攜全家凄然離開泥沙鎮，登舟東下，返回廣東老家。10年后去世，終年71歲。

如今的泥沙古鎮，渫水邊那條青石板的街道還在，泰和合那座孤獨的鐫花青石門樓還在，山水之間那悠悠的古茶路還在。只是“宜紅”茶的輝煌已成遙遠的歷史了。

?夾山寺與茶禪一味

茶的至高境界，總是來自紅塵之外的那一屢清香。

那是一個秋風習習的早晨，復州竟陵（今湖北天門市）西塔寺（龍蓋寺）住持智積禪師像往常一樣晨起早課，忽聽寺外有大雁的悲鳴之聲，不由得喚起出家人的慈悲之心，和尚信步來到寺外，只見河邊的蘆葦叢中，一群大雁用翅膀遮蓋著一個澡盆里的嬰孩，孩子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啼哭不止。智積禪師將嬰孩抱回寺內，并占得一卦，卦辭上說：“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彼煲躁憺樾?，羽為名，鴻漸為字。從此這里就多了一個小和尚，這就是一代茶圣陸羽，那一年是唐開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30年后誕生了人類歷史上的第一部《茶經》。

我以為陸羽的《茶經》已經使茶達到了最高境界，然而，在石門還有夾山寺，還有茶禪一味。?茶禪一味源于夾山寺，也是日本茶道之源。茶從誕生的那一天與禪就有著密切的關系了。傳說中茶葉的出現與東土禪宗初祖菩提達摩有關，達摩在最初坐禪的時候，塵世間的一切總在眼前，無法讓他入靜，于是達摩斷然挖掉自己的雙眼，棄于地上。幾天后，那里便長出綠油油的葉芽來，這就是茶葉。茶總能令人脫俗，將人帶入另一種境界。禪宗是一種大智慧，茶禪一味則幾乎達到了讓人無法企及的境界。

我們到達夾山寺的那個下午，從夾山頂飄灑而下的燦燦陽光如佛慈悲的目光一樣包容了塵世間的萬物，綠蔭遮蔽的夾山寺中隱隱傳來佛事的塵外之音，這座千年古寺一直向天地之間播散著它的無窮智慧。夾山也許原本就該這般的清靜吧，寥寥的游人仿佛在夾山的智慧之海中激不起一絲浪花。走進寂寞的夾山寺，走進遙遠的唐宋，到高僧的面前感悟一次茶禪一味的境界吧。

善會禪師是船子德成的弟子，他受人指點去拜師的時候就已經盛名遠播了，“上無片瓦，下無立錐”的船子德成禪師是住在船上的，見到善會，問：“大德高棲何處？”善會也不說出道悟禪師，也不介紹自己，只說：“寺即不住，住即不似?！?/p>

這句話是《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詮釋，一開口，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三心皆不可得。船子禪師只好拿起船槳將善會打下水去，善會不會游泳，被水嗆得眼冒金花，剛在水里冒出頭，船子就說：“你說你說——”善會一說“寺即不住，住即不似”，船子就把他的頭按下水去，善會被水淹得直翻白眼，終于有氣無力地說：“我懂了，再不要按我了?！?/p>

船子問：“你懂什么了？”

善會答：“滿腹經論都給水泡了?！?/p>

船子哈哈大笑：“這就是佛法，你可以走了 ?！?/p>

當然，善會沒有走，他誠心拜船子德成為師，劃船習禪。多年后，船子說了首偈語：“猿抱子歸青嶂嶺，鳥銜花落碧巖泉?！狈愿郎茣梢元氉匀バ扌辛?。善會不舍，船子就把善會趕到岸上，自己弄沉了船。善會念著師傅的偈語，戀戀不舍地離去。來到夾山的時候，覺得和師傅偈語的意境相同，便留下來在此開山建寺。這一年是唐懿宗十一年，公元870年。

善會在夾山“聚二百眾，自成一個農禪基地”，“有眼不窺天子樂，目前且取老僧歌”。善會在夾山首倡茶禪境味之說。日本當代禪學專家秋月龍珉在其名著《禪海珍言》中，以茶禪一味為題，介紹了這樣一則公案：“夾山和尚喝完一碗茶后，又自斟了一碗遞給侍僧。侍僧正欲接碗，和尚陡問：‘這一碗是什么？’侍僧一時語塞。”秋月認為這便是茶禪一味最初的史跡。

這一碗是什么？問得天真，問得奇兀，誰都答得出，誰都說不清。難道這不是用碧巖泉水沖泡的一碗清茶嗎？這一問，引得后代多少茶人禪者、文人學士咀嚼尋味。也許還是那聯被稱為夾山境的偈語“猿抱子歸青嶂嶺，鳥銜花落碧巖泉”才是最好的答案。夾山境正是夾山的禪境、茶境、茶禪一味之境。后人在研究夾山境的時候認為，夾山和尚因茶悟道，得夾山境地者，于禪宗機緣，啟迪最深。夾山境地是最富代表性和典型意義的茶禪機緣，茶禪境界。

善會大師的夾山境為茶禪一味說奠定了基礎，但是明確提出茶禪一味的還是宋代高僧圓悟克勤。宋政和初年，圓悟克勤應丞相張商英之邀，到夾山說法。并形成了對禪門產生巨大影響的《碧巖錄》一書。關于《碧巖錄》的成書，在《禪宗語言》一書中作者寫道：“徽宗政和年間（公元111～118年），克勤住持湖南澧州夾山靈泉禪院時，應參學門人之請，評唱雪竇重顯的《頌古百則》，門人記錄匯編為《佛果圓悟禪師碧巖錄》，又名《碧巖錄》。盡管克勤早在住持成都昭覺寺時就開始講解雪竇頌古，但在夾山這充滿禪意詩情的地方，他的講稿才真正成型。因此《碧巖錄》不僅以剖析禪理著名，而且具有文學色彩?！?/p>

在臺灣出版的《圓悟克勤大傳》中說：“《碧巖錄》反映了中國文化最高的美學特征——詩禪合一。其機鋒峻峭的公案，精金美玉的言辭，充滿靈性的禪悟體驗，都令人驚嘆不已。”

圓悟克勤在夾山一反禪宗不立文字的傳統，開文字禪之先河，還手書了“茶禪一味”四字，幾經輾轉，現這幅墨寶珍藏于日本奈良大德寺，被奉為日本茶道珍寶。中國的茶禪一味正是日本的茶道之源。

日本茶道的開山鼻祖村田珠光19歲進大德寺拜一休宗純為師，這個一休宗純就是中國人熟悉的聰明的一休。珠光頗具慧根悟性，深得一休的賞識，以至一休將自己珍藏的圓悟墨寶——寫給虎丘紹隆的印可證書也傳給了珠光，這個印可證書是圓悟對虎丘紹隆參禪達到大徹大悟境界的證明。

佛教東傳日本主要是禪宗，禪宗現在所流傳下來的主要是臨濟宗。臨濟宗發源于河北正定的臨濟寺，創始人是臨濟義弦，圓悟克勤是臨濟義弦一脈最著名的高僧，禪門巨匠。紹隆為臨濟正傳第十二世禪師，到蘇州虎丘講經，眾僧云集，一時道聲大揚，遂形成禪宗一派——虎丘派，在佛教界影響很大，那時日本使者來中國必至虎丘拜謁。

珠光得到圓悟寫給紹隆印可證書墨寶之后，高懸于自己茶室壁龕上，終日仰懷禪意，專心點茶，終于悟出“佛法存于茶湯”之理。

日本的茶道在珠光之后，繼承其思想并弘揚光大的是武野紹鷗與利休居士。秋月龍珉在《禪海珍言》中寫道：“利休之師紹鷗在形容茶的禪味時，曾引用過一首詩，詩的大意是：浦風蕭蕭，春花謝了，紅葉隱了，一片寂靜，仿佛回到了本源，這晚秋景色正同茶味相通。利休也引過一首詩，詩大意是：只要見到深山雪地里萌生的小草，你就會感到花香鳥語的春天在你眼前大放異彩。白雪皚皚的山間，一輪朗月高照，從薄冰融處忽然發現一點小草的生機，發現一點生命的信息，這株最先從冬天的死寂中掙扎出來的小草的強烈的生命意志，就是動人心魄的禪意??！正如枯木遇風作龍吟一樣，禪的定與悟的動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這就是一種真正的生命，即是禪的生命，也是茶的三味?！?/p>

一杯清茶，包含了無限禪機。以至河北趙州柏林禪寺的從諗禪師在他120歲的生命中只以一句“吃茶去”而成為禪門的“趙州茶”公案。

禪與茶帶給我們的是心靈無限的慰藉與安寧。然而，茶為何物？禪為何物？夾山寺，這一片恢宏的建筑，如今，是寧靜的一隅，還是寂寞的一角？

為夾山寺山門題寫了“夾山靈泉禪院”門額的趙樸初先生在一首小詩中寫道：“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百持空千偈，不如喝茶去?！?/p>

?頑石之美賞石之樂

石門不僅有好茶，還有石頭，但那不是普通的石頭，是奇石。有奇石自然是因為石門綺麗山川孕育的結果，但更重要的還是石門有賞石之人。石因人美，人有石樂。

張天夫先生在他的《奇石賦》中寫道：“玩石之樂，更有異乎。手撫石得日月之肌，目撫石獲海天之色，心撫石識宇宙萬類，神撫石知古今之變。四海風月，萬古風流，盡收在小小滄海石中。江山如石，月光如水，品石如品佳茗焉?！睂p石之樂，能有如此之深的感受，正因為天夫先生自己就是一樂石不疲的人，但遺憾的是沒能欣賞到他的藏品。

石門有一個不小的奇石收藏者的隊伍，據說可達百人。一縣一地能形成這樣一個氣候實屬不易了，也因此成為頗有特色的石門奇石文化。讓我們直接領略了石門奇石之美的是奇石收藏家王忠浩先生。王先生夫婦都是奇石愛好者，他們賞石藏石多年，現在已經擁有石門奇石萬余件。其中不乏他們自己櫛風沐雨在石門的奇山秀水中采擷的精品。著名作家賈平凹為王先生的“大石堂”題名“璞谷”，賈平凹也是個石癡，拼命地喜歡石頭。自古石頭就備受文人的寵愛，白居易、蘇東坡等大家都與石頭有著不解之緣。更有北宋著名書畫家米芾拜石的故事被傳為佳話。據說米芾嗜石成癖，《宋史·米芾傳》中記載，宋徽宗大觀年間，米芾知無為軍，“無為州治有巨石，狀奇丑，芾見大喜曰:‘此足以當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為兄。”米芾拜石為兄，而白居易則“回頭問雙石，能伴老夫否？石雖不能言，許我為三友?！痹谕跸壬蔫惫?，我們也見到了臺灣大詩人余光中以及著名漫畫家廖冰兄、著名表演藝術家藍天野等當代文化藝術名人曾來此留下的身影。

那些億萬年形成的石頭，聚天地之靈氣，融山川之壯美，真的使人如醉如癡。石有大美而不言，人有大智而若愚。常人也許會很難理解賞石之人的癡迷。

我們從夾山寺回到石門縣城，從古老的茶禪境界轉瞬回到了現代商業時代，心中大有失落之憾。但王中浩先生的“璞谷”，為我們打開了通往另一種美好境界的大門。很有意思的是，王先生將重金購下的這個很大的院落，經過精心改造布置之后，取名為“璞谷文化公社”，“璞谷”出自賈平凹的手筆，文化公社卻讓人仿佛走進了另一個時代。在這里，有“大石堂”和“小食堂”，大石堂為賞石的奇石展廳，這里集中了王先生收藏的造型石、紋理石、生物化石、礦物晶體石、工藝品石等五大類一百多個石種。其中的石門國畫石、澧水彩臘石等讓人印象頗深，石質細膩、紋理奇特、色彩豐富，惟妙惟肖的各種構圖，意境悠遠，氣韻生動，如詩如畫，令人回味無窮，記憶猶新。奇石之美是一種回歸自然之美，奇石之趣是一種返璞歸真之趣。徜徉在奇石的世界里，仿佛使人的心靈放逐在奇山秀水之中，心緒寧靜，超然物外。

如果說璞谷的大石堂是精神的家園，那么小食堂則可以滿足人們的物質需要，在這個古樸自然的優雅環境之中，可品山珍，可飲美酒，或與家人小聚，或與朋友同樂。在璞谷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紫荷塘釣魚，一個是紫和樓喝茶，都是雅趣。

我想，王先生是將奇石文化與奇石經濟結合得很完美的一個人。他還以奇石為基礎，結合了手工工藝，開發了一個原生態藝術的巖畫。以石頭天然紋理形狀為主，稍事加工處理，便成了一件構思獨特、古樸自然的藝術品，可置雅室，可放廳堂。

在王先生的璞谷賞石品茗，不覺日已西沉。時光匆匆，浮生如夢，有此樂趣，能有幾何？

再次記起天夫先生《奇石賦》中的句子：“與人交可得知己，與天交可得奇石?！?若得知己與奇石，則人生無憾了。

?石門橘子紅了

在石門的時候，見到許多打蠟廠，就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些打蠟廠是做什么的。后來終于明白了，也讓我這個北方人很吃驚，原來是給橘子打蠟的。

石門當下最具影響力的其實是石門柑橘，石門有“中國柑橘之鄉”的美稱，擁有柑橘42萬多畝，年產30多萬噸，產值達到5億元以上。石門是中國柑橘出口第一縣。橘、茶、石構成了石門的三大文化系列。

我們得知，石門柑橘近年迅速走紅，既有自然環境的先天優勢，也是石門人充分發揮聰明才智的結果。自然環境得天獨厚的優勢是，石門北部橫亙著海拔2098米的壺瓶山，東南則是海拔僅100米左右的洞庭湖平原，受此影響，北方冷氣流難進易出，冬無嚴寒；南方暖氣流難出易進，雨量充沛。加上丘崗山地晝夜溫差大，光照充足，這種特殊的地理氣候環境下生產出來的柑橘，不僅糖分高，而且比相近緯度同類品種至少早熟10天。上世紀90年代，當地政府決定控制、壓縮中遲熟品種，大規模發展早熟、特早熟品種。使石門的早熟、特早熟蜜橘現已達到70%以上，成為全國最大的早熟蜜橘生產與出口基地，被中國柑橘學會認定為“中國早熟蜜橘第一縣”。

另外，石門柑橘的優良品質，也因其科學管理達到了相當普及的程度。在石門，整形修剪、分級采摘、橘橙套袋、貯藏保鮮等一系列柑橘培管與生產技術，普通橘農都運用自如。

為維護石門柑橘的質量形象和品牌聲譽，當地政府還借行政力量引導市場行為，提出“開采期”制度，要求早熟蜜橘的采摘期不得早于9月25日，中遲熟蜜橘不得早于10月25日，臍橙、柑、冰糖橙不得早于11月1日。因此，石門柑橘的質量得到了市場和專家的廣泛認可。國家相關部門這樣評價石門柑橘：“果形端莊整齊，果皮細薄光潔，肉質紅嫩，酸甜適度，風味濃郁，品質極優?！?/p>

石門從2001年以來還連續舉辦了六屆柑橘節，每屆柑橘節上，都不乏明星大腕的亮麗身影，明星們的演唱中更不乏當地文化名人創作的極富橘鄉特色的本土歌曲。一年一度的柑橘節上，采橘大賽、挑橘大賽、吃橘大賽更成為始終保留的傳統項目。據說最熱鬧的要數年年舉辦的吃橘大賽。比賽現場，經過層層選拔的“吃橘大王”輪番上陣，在規定的時間里看誰吃的橘子最多。這些有著“狼吞虎咽”功夫的“大王”們讓人看呆了眼，拍疼了手，喊啞了嗓子。一位電視節目主持人深有感觸地說：“石門柑橘節真正的明星應該是這些勤勞、樸實的鄉里鄉親，看著他們那一張張憨厚的笑臉和比賽時的認真勁兒，你就會發現石門的橘農對柑橘節有著多么深厚的情感。”

石門柑橘節使石門柑橘真正走出了石門，走向全國，更走向了海外。一直陪同我們并到車站送別的石門縣政協副主席、重大活動策劃中心總策劃張天夫先生熱情地約我們等到橘子紅了，一定再來石門。我們期待著金秋十月，期待著石門的橘子更紅，也在心中默默祝福石門的未來會更好。

3. 常德的“詩國長城”

有人說走進常德，最讓你意想不到的，就是在湘西北還有這么一座精致的城市。精致對于常德也許真的恰如其分。常德有著很古老的歷史，古老到它的境內竟擁有一座6000年前的“中國第一古城”，那就是“中國20世紀100項考古大發現”之一的澧縣城頭山古文化遺址。常德也是一座很現代的城市，漂亮得有點奢華，高樓林立，鮮花綠草遍布，滿街滿巷都是時尚的俊男靚女。但常德的精致，也許更多的還是因了濃濃的詩意的暈染。

我們在常德逗留的時間是極短的，短到只有不到兩個小時，從石門到常德轉車去君山。在常德的時間剛好是中午，買好了車票之后，在這極短的時間里我們沒有去吃飯，而是選擇了常德的詩墻。

常德詩墻曾被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稱之為“詩國長城”。我們從汽車站打車很快就到了這里。這個歷時10年才建成的詩墻位于城中的沅水之畔，占地面積達14000多平方米，以沅水防洪大堤為載體，全長6華里。沅水遼闊的水面，碧波蕩漾，江邊的帶狀公園綠草如茵，鮮花盛開，對對情侶徜徉在詩情畫意之中，我們沿著詩墻一路匆匆瀏覽。詩墻分成了《百代滄桑》《名賢題詠》《武陵佳致》《蘭芷風華》《華夏新聲》《五洲擷英》六大篇章。精選了自先秦以來有關常德的詩作和中外名詩1267首，由包括港、澳、臺在內的全國948位書法名家書寫，用黑色大理石鐫刻而成，真、行、隸、篆、草集于一墻。其中不乏趙樸初、啟功、沈鵬、舒同、曹禺、臧克家等一大批當代大家手筆。詩墻還鑲嵌了43幅精美的中外石壁畫。豐富的內容和精美的藝術形式使其成為一道壯美的景觀。

洞庭湖畔的常德處于荊楚和湖湘文化的交匯處，其文化發展既兼有二者的特征，又有自己鮮明的特點。早在4200年前，中國出了個善卷先生，他以德施教，開啟民智，造就一方凈土，當時的堯、舜、禹都來向他求教，與他商量以德治國的方略，堯與禹均拜先生為師，舜欲將天下禪讓，卷不受而隱。這事就發生在常德德山，“常德德山山有德”的民謠也由此而來。

善卷之后，對常德文化產生重要影響的是屈原和宋玉。屈原的祖籍為常德的漢壽縣。他被流放江南后主要活動在沅水和澧水流域，其作品《離騷》《天問》《九歌》《哀郢》等都是在這里創作的。宋玉的“賜田”和晚年的流放地及去世后的墓葬也都在常德的臨澧縣。

到了唐代，劉禹錫在永貞革新失敗之后，被貶常德10年。他的《竹枝詞》、《踏歌詞》被廣為流傳，在民歌體詩詞創作上有很高的地位。劉禹錫在常德還寫下了哲學名著《天論》，參與柳宗元和韓愈就天人關系展開的論戰。

歷史上曾有陶淵明、孟浩然、王昌齡、王維、李白、杜牧、韓愈、陸游、蘇軾、范仲淹、歐陽修等一大批文人到過常德，并留下了千古名篇。陶淵明曾在沅、陵一帶生活達6年之久，他的《桃花源詩并記》就是以沅、澧流域“武陵入射鹿”和“武陵漁人捕魚”的傳說為原型而創作的。在常德沒有能夠到桃源縣去尋訪一次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至今仍是一個遺憾。

另外，宋明理學家朱熹、王陽明都曾到常德講學，陸九淵也曾途經常德，并為武陵新建儒學作記。

也許是常德悠久的歷史、豐厚的文化積淀使其與眾不同。詩歌是人類的心靈史，是人類最美好的精神追求。常德能有如此宏偉的詩歌工程，在利益至上的商業時代已實屬不易了。

從2003年開始，常德還連續舉辦了三屆“中國常德詩人節”，也許還沒有哪一個城市能有如此的詩歌情結，當眾多的詩人云集美麗的常德，當詩歌的美妙韻律氤氳在城市的空氣中，我想，此時此刻，該是這座城市最富魅力的時刻。精致，便也由此而來。

匆匆離開“詩國長城”，更希望我們這個東方詩歌古國，詩歌的韻律，會讓我們的心靈更加安寧，更加澄澈；讓迎面那些燦爛的面孔，少幾分世俗，多一點雅致。生命會因此而美麗。

4.洞庭湖中有君山

八百里洞庭煙波

從洞庭湖之西的常德，一路向東，盡管一直行駛在洞庭湖畔，但真正見到水天一色的洞庭湖還是到了君山。君山僅僅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小島，雖說有72峰，但是仍算不上一座山。因為君山只有0.96平方公里，最高峰海拔也只有63.5米。唐代詩人程賀在詩中寫道：“曾于方外見麻姑，聞說君山自古無，原是昆侖山上石，海風吹落洞庭湖。”君山盡管并不偉岸，但君山很美，就像浩浩洞庭湖水中一塊精美的翡翠。

我們從常德乘車，在洞庭湖之北經過安鄉、南縣、華容，路過華容的時候，一下子就讓人想到了三國赤壁大戰之后，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故事。走進荊楚大地，就走進了三國文化的核心區域，據說大名鼎鼎的岳陽樓就是當年東吳魯肅的點將臺，小喬墓、黃蓋湖、赤壁古戰場，直到襄樊諸葛亮古隆中等等，都讓人避不開三國窮盡陰謀與智慧的戰爭風云。三國，真是一個豪雄并起、人才輩出的時代。

到達岳陽附近的君山已經是夕陽西沉的時刻了，從君山路口下車到達君山還有一段路，問過路口的三輪車司機得知到君山大門口有公交車，但是從門口到君山山莊還有相當一段路要走，于是只好選擇了一輛小三輪，嘭嘭嘭地向君山駛去。

春天正是洞庭湖的枯水期，所以，我們可以沿著這條筆直的水泥路直達君山。三輪車司機告訴我們，到了夏季，這條路被淹在湖水之中，君山的交通就只有船只了，這個路口也成了碼頭。在我們的眼前，彌望視野的，是一望無際的灘涂，初生的蘆葦一片翠色，仿佛遼闊無邊的大草原，只是在心中渴望的還是那煙波浩淼的洞庭湖水。

自古有八百里洞庭之說，洞庭湖是我國的第二大淡水湖，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寫它“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涯際，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岸赐デ镌隆背蔀橹臑t湘八景之一。

波瀾壯闊的洞庭湖跨越湘鄂兩省，湖區涵括了19個縣、市，15個農場。東抵岳陽、汨羅、臨湘，南達寧鄉、益陽，西臨常德、澧縣，北與長江相連，總面積達18780平方公里，其中天然湖泊面積2691平方公里。然而，盡管如此，今天的洞庭湖，已經遠遠沒有原來那樣波瀾壯闊了。

洞庭湖古稱五渚，是長江與湘、資、沅、澧五條大河匯渚之意。《戰國策》記載：“秦與荊戰，大破之，取洞庭五渚也。湖水廣圓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沒級于其中”。司馬遷在《史記》中也寫道：“秦乘夏水，四日而至五渚?！?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對五渚的來歷更做了詳細地說明：“以湘、資、沅、澧四水自南而入，而荊江自北而過，洞庭潴其間，故謂之五渚。”雖然五渚作為洞庭湖別稱的時間并不是太長，但是留下的關于洞庭湖水系的紀錄，卻完全符合洞庭湖的現代自然風貌。

說起洞庭湖，還有一個更美麗的名字，就是云夢澤。古時候的云夢澤是不是指今天的洞庭湖歷來眾說紛紜。古籍記載：“荊州，其澤藪曰云夢?！鼻G州包括今天的湖南湖北等地，夢是當時楚國方言“湖澤”的意思?！稘h陽志》說“云在江之北，夢在江之南”，合起來統稱云夢。那時的云夢范圍到底有多大呢？《地理今釋》說：“東抵蘄州，西抵枝江，京山以南，青草以北，皆古之云夢?！彼抉R相如在《子虛賦》中寫道：“云夢者方八九百里?！薄吨袊乩須v史》則認為，云夢是對春秋戰國時楚王狩獵區的泛稱，其中湖沼地貌部分則為云夢澤。到了戰國后期，由于泥沙的沉積，云夢分為南北兩部分，長江以北成為沼澤地帶，長江以南還保持一片浩淼的大湖，自此就不再叫云夢。湖中的君山當時叫洞庭山，《湘妃廟記略》稱“洞庭蓋神仙洞府之一也，其以為洞庭之庭，故曰洞庭，后世以其汪洋一片，洪水滔天，無得而稱，遂指洞庭之山以名湖曰洞庭湖”。

孟浩然在《望洞庭湖呈張丞相》詩中寫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p>

浩瀚的云夢澤已經變成江漢平原了，那洞庭湖呢？由于大量泥沙的淤積和人為的不斷修筑堤垸和圍墾，使洞庭湖的湖面也已經嚴重萎縮了。帆檣林立的八百里浩渺煙波，未來會不會成為寂寞的戈壁沙漠？據資料記載，19世紀初，洞庭湖的天然湖泊面積還有6000多平方公里，到目前已經不到那時候的一半了。水是生命之源，在人類的發展歷程中，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這個世界的淡水資源正在留給我們一個漸去漸遠的背影。

隨著湖區面積的迅速縮小，洞庭湖的調蓄水能力也大大減弱。1949年湖區的調蓄容量為293億立方米，1977年為178億立方米，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就減少了原蓄水量的近40%。胸懷變得狹小了的洞庭湖，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了。據《澧縣縣志》記載：自晉武帝太康六年（公元285年）至清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的1583年中，洞庭湖區共發生水災38次，平均41年一次。民國元年（公元1911年）至民國三十八年（公元1949年），共發生水災9次，平均4年多一次，1949年至1979年，共發大水9次，平均3年多一次。我們在君山南面的碼頭處看到了1998年大水的水位線，那是一個可怕的高度，我想象著周圍的洪水會像一頭頭猛獸一樣向君山撲來，真的會很恐怖。

洪水早已退去了，我們眼前的洞庭湖是如此的安靜。水天一色，霧靄茫茫。今天的洞庭湖雖然不是五湖之首，但她依然博大，依然美麗。依然是“朔風吹浪千里雪，落日西沉萬頃金”的美景。

君山的早晨異常清幽，在臨近湖邊的洞庭山莊，因為客人不多，餐廳的幾名女孩兒就靜靜地坐在窗外，聽著林子里啾啾的鳥鳴，眺望著晨霧籠罩的湖面。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么或說什么，但我用相機留下了這個美麗的畫面。

在君山的每一個方位眺望空闊的洞庭湖面，感覺竟都有些遙遠。我依然記得，離開君山的時候，綠色的灘涂上有一棵樹，靜靜地孤獨地佇立在那里，在與我們揮手告別。遼闊的地平線上，仿佛那是唯一的風景。

美景誘人夜驚魂

抵達君山的時候，由于岳陽市旅游局的協調，君山景區已經為我們在洞庭山莊安排好了食宿。

洞庭山莊在君山的西端，鮮花綠草，倚山面湖，環境優雅?？梢宰∷?，可以用餐，可以喝茶，還可以賞洞庭秋月。只可惜我們來的時候是春天，但春天更有春天的景致。安頓了住處之后，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在洞庭山莊的餐廳用餐有一種詩情畫意的感覺，視野開闊的大落地窗可以眺望洞庭煙波，若是夕陽西下的時刻，該正是“落日西沉萬頃金”的美景了。周圍盡是綠樹濃蔭，婉轉的鳥鳴不絕于耳。餐廳里用餐的人不多，鄰桌是三個很安靜的女孩兒，在這里享用鮮筍、湖魚，確是另一種境界。

飯后，見到餐廳前面有一條正在擴修的路通往林子里，問過服務員，這條路可以轉一圈，再回到這里。為了不浪費了大好時光，我們倆人決定轉一轉。茂密的林中很安靜，其實是太安靜了。這條路在擴建之中，但很平坦，可以走車。天已經漸漸暗下來了，忽然覺得有些緊張，林子里黑乎乎的，尤其是不知道會不會有蛇。但是既然已經出來了，況且君山并不大，覺得也不會有什么危險，索性就一直地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君山雖然只有0.96平方公里，但它具有自然與人文的雙重優勢。唐代大詩人劉禹錫在《望洞庭》詩中寫道：“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痹谠娙说难劾铮骄褪倾y盤中那只精美的青螺。幾千年來，碧波蕩漾的八百里洞庭，小巧的君山像一個寵兒一樣備受呵護、備受青睞。

從三皇五帝時期的娥皇、女英二妃尋夫至此，到秦始皇封山、柳毅傳書娶龍女、呂洞賓朗吟飛過洞庭湖等神奇的傳說，以及屈原、李白、杜牧、劉禹錫、黃庭堅、蘇軾、米芾等歷代大家留下的無數佳篇名作，都為君山增添了無窮的魅力，使美麗的君山變成了一部厚重的書。

君山的大部分景觀都分布在東部和南部，東部是與岳陽樓隔湖相望的洞庭廟、湘妃祠，南部是二妃墓、朗吟亭、碼頭、綠化廣場、愛情博物館、柳毅井等大片景區。

我們沿著林中的公路由西到南，終于走出密林，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已經掌燈時分了。我們到達的地方正是綠化廣場和愛情博物館所在的核心景區，但是由于環境還不熟，不敢逗留，問過路之后，就沿著另一條路往回走。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我們往回走的路剛好經過猴山，一邊走一邊聽到山上的猴子發出的叫聲。而且越來越近，仿佛就在頭頂。不知道猴子們在游戲還是在毆斗，黑暗里猴子的叫聲伴著樹枝刷刷的響聲很恐怖，感覺它們就在身邊，在頭頂的樹上。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一起向我們襲來，如果真是那樣一定會很慘。于是我們倆人心里異常緊張地沿著朦朧可辨的道路匆匆前行。

終于見到了一點燈光，于是我們立即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到了近前，看到是個猴山管理點兼小賣部，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于是長吁了口氣，不再那么緊張了。問過他們之后，知道猴子不會傷人，才略放下心來，又核實了一下我們走的路，才繼續沿著他們指示的方向走去。

在渺無人跡的林間摸黑走不熟悉的路還是有些緊張，尤其不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遠，路走得對不對，因為我們出來的時候是走了很久的。天空有很少幾顆星星，眼前只有黑黝黝的樹林，好在已經過了猴山，不再有猴子令人恐怖的叫聲和近在頭頂的威脅了。

終于見到了一大片燈光，感覺那么親切，行走在黑暗中忽然見到了燈光，實在是一個驚喜?？吹窖矍暗囊淮笃ㄖ铮睦锪⒖烫嵠饋?，覺得離山莊一定不會太遠了。但是仔細看過眼前的一切，忽然發現這就是山莊了，真是一個大大的驚喜。我們已經從另一個方向另一條道路回到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