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我應該追求自己的尊嚴,絕不是求之于空間,而是求之于自己思想的規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會有用,由于空間,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沒了我,有如一個質點;由于思想,我卻囊括了宇宙。——【法國】帕斯卡《思想錄》

1942年,37歲的猶太心理學家維克多#8226;弗蘭克被關進奧斯維辛集中營。每個人在進入集中營前都要交出所有的財產和物品。弗蘭克當時帶著他準備出版的一部書籍,他渴望保留它,這是他精神之子。
當然,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在充滿屠殺和血腥的集中營里,弗蘭克曾經絕望過,這里是沒有人性、沒有尊嚴的地獄。那些持槍的人,都是野獸,可以不眨眼地屠殺一位母親、兒童或者老人。他時刻生活在恐懼中,這種死亡的恐懼讓他感覺到一種巨大的精神壓力,集中營里每天都有因此而發瘋的人。
還好,弗蘭克有未完成的手稿,這成為他的精神支柱。在集中營里的每一天,他都在不停思考,努力回憶。憑著印象,他在可以尋找到的紙片上記下手稿上的關鍵詞語和句子。
多年后,從集中營被釋放出來時,弗蘭克精神很好,并且很快出版了多部膾炙人口的心理學著作。他的朋友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在地獄里居然還能保持年輕的心境,保持創作的熱情?
是的,精神的力量怎么形容都不為過。對于物質生命而言,要存活,只要一簞食、一瓢飲足矣。但要活得精彩,活得有尊嚴,思想就是必需品。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不是活在物質里,而是活在自己的精神里。如果精神垮掉了,沒有人救得了你,上帝也不能。
法國思想家帕斯卡在他的哲學名著《思想錄》中寫道:“人是會思想的蘆葦”。這一妙喻,雖然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但卻深邃而形象地道出了精神力量的光芒。
成功者各有各的成功之道,但有一點是相同的——每位成功者都擁有自己豐富而獨特的精神世界。或許是一本書的墨香,或許是一個人的光芒,或許是一件事的影像,或許只是一段音樂的回響……并非驚天動地,卻足以使整個人生得以點亮。
對一輕集團董事長林永寧來說,前輩稻盛和夫融入骨髓的“敬天愛人”的思想就是他的精神標桿;對《科技日報》總編陳泉涌來說,“做一個合格報人”的理想足以支撐他一生不求回報的付出;對普樂普董事總經理魏雪來說,少年時代的過往讓她堅信,再難的逆境中都有陽光;對易凱資本CEO王冉來說,“堅持自己喜歡的”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人生原則,成功與“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頭懸梁,錐刺股”沒有必然聯系,做自己喜歡的,長久堅持下去就會成功,上帝賦予一個人的時間和智慧足夠他圓滿做完一件事……
把一切復雜的事簡化,把一切沉重的事淡化。這是生活的智慧,也是思想的魅力。
王冉 我是北京著名的“垃圾桶”
口述|易凱資本首席執行官王冉
我從小喜歡看傳記,而且基本上只看傳記,公司傳記或者人物傳記。傳記給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很難說某個人、某本書改變了我的一生,但不同人物身上的不同元素往往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冒出來并且對我產生影響。
最早對我產生較大影響的一個人是戈爾巴喬夫。當年我考哈佛商學院時,有一道作文題是“對你影響最大的人”,我寫的就是戈爾巴喬夫。可能現在很多女孩子比較喜歡普京,但在我眼中,戈爾巴喬夫更具個人魅力。
上世紀80年代末,我上中學,那時候國內外媒體關于戈爾巴喬夫的報道很多。這個人對我的價值觀產生了兩點很深刻的影響。第一,他讓我樹立了一個觀念:雖然很多現狀是需要改變的,但一定要抱著一種建設性的心態。抱怨和指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與其站在旁邊說東道西指手畫腳,不如參與其中。這種根深蒂固的參與意識讓我后來想都沒想就決定回國生活和工作。
第二,他讓我對一個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就是當時很多西方媒體提到的戈氏的一個重要主張,Glasnost,好像是俄語派生出來的,翻譯過來就是透明度的意思。1986年,戈爾巴喬夫極力倡導“公開性”和“透明度”,要求解除對公開討論和個人意見表達的限制。“應該對人民說真話,不要害怕自己的人民。公開性是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現在聽起來很平常,但在當時,真是很難得。即使在財經領域,“透明度”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為什么公司上市后就會更加規范,更能得到社會認可?就是因為上市是一個讓它公開化、透明化的過程。我剛到美國讀大學的時候,還寫過一篇題目無比宏大的文章《開放重于改革》,大致意思是說,如果沒有對外開放,改革越成功結局就越悲壯,就是受了他的影響。我的這個觀點到現在也沒變。

最近,戈爾巴喬夫還給LV拍了一個廣告片。他穿著細條紋的西服和大衣,坐在汽車后座上,旁邊放著一個有LV字母的行李袋,汽車沿著柏林墻行駛——很富戲劇性的一個細節。大約十年前,他還給必勝客拍過廣告。
有人說戈爾巴喬夫拍廣告肯定是迫于無奈,窘迫的經濟狀況讓他不得不這么做。我倒不這么看,在廣告中,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者更確切地說,一個知名的普通人,但他把這種普通人的身份演繹得很從容。
我覺得他的人生像是一部蕩氣回腸的傳奇。當他處在人生最高點時,他利用在最高點所能掌握的權力去推動一些從長遠來看有利于國家發展的變革,但最終,正是這些變革把他自己趕下了最高點的位置。事實上,蘇聯解體后,戈爾巴喬夫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為自己的夢想和信念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反正我覺得挺值。人這一生要是能為自己的夢想和信念付出,哪怕結局不那么美好,人生也可以算是圓滿的,過程最重要。當然,結果也重要,但沒有你想象得那么重要。
人生應該享受的是過程。可能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應該盡量多地去嘗試,一旦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就堅持下來。
我常說,我是北京著名的“垃圾桶”,什么東西都吸收,什么都有興趣看上一眼。我看過次數最多的一部電影是《生死時速》,有段時間老飛美國,來回的飛機上連著看了五六遍,也不嫌煩,要是現在再讓我看,還能看下去。雖然《生死時速》是很多人眼中的大俗片,但我覺得它拍得很好看,情節絲絲入扣,滿足一部好電影的基本要求。還有《24小時》,也是我很喜歡看的片子,故事的結構性非常強,故事在什么地方轉折,線索如何交錯幾乎受一種紀律性的支配。我現在覺得,拍電影、電視劇,最重要最基本的就是把故事講好。
還有音樂,多俗的我都能接受,每次去錢柜,大家點的歌我基本都會唱,不管唱得好不好。我每周還在博客上推薦最新流行歌曲,很多朋友說太俗,但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對新事物總是很感興趣,很愿意去嘗試一下。
你看蘋果的史蒂夫#8226;喬布斯,他始終抱著一種游戲的態度在做自己喜歡的東西,最終也可以影響世界。其實像Google、Facebook這些大名鼎鼎的公司,他們的創始人開頭也都并沒有想去改變什么,只是出于好玩、喜歡。事實上,如果足夠幸運,選擇的方向正確,把你覺得好玩的事情做好了,就會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反而是那些一上來就想著要改變世界的人,最后什么也改變不了。
我始終認為,要想成功,就必須要做自己喜歡的、熱愛的、有激情的事情;當然,壞消息是,不一定做自己喜歡的、熱愛的、有激情的事情,就一定能夠成功。
(整理|本刊記者 羅影)
林永寧 我找到了偉大企業家的標桿
口述|天津一輕集團董事長林永寧
一次日本之旅,我偶然間看到了一本關于稻盛和夫先生的書,旋即便被這位日本經濟奇跡的締造者和重要見證者的傳奇經歷所深深折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一手創造了兩個全球500強企業(京瓷集團和日本第二大電信公司KDDI公司),更是因為他“敬天愛人”、“追求人生善與不朽”的哲學思想和商業精神。
那是上世紀90年代,我正在天津一家叫做“天磁”的保健品企業工作,而稻盛的公司叫京瓷,和我們一樣都是搞陶瓷技術的,可以算是“同行”,為什么人家能做得如此出色?這讓我愈發關注起他的思想和理念。4年后,我在天津成立了一個專門研究稻盛經營哲學思想的組織,也就在那段時間,我拜他為師。
與稻盛交往,沒有任何距離感。你不會感覺到他是世界500強的企業領袖,是很出名的大企業家。他更像一位有人格魅力和親和力的長者,他的身上總散發著善良與溫和的氣息。對于我們這些剛出道的企業家尤其親近和愛護,他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我們講做企業的真諦。在他身上,我最大的收獲就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以人為本”。
這絕對不是一種口號,稻盛的偉大之處就在于他將這樣的大道理融入自己的事業和行動當中,并以此影響和激勵更多的人。他做過的一些很小的事情,一直讓我深深感動。
在中國,他有2萬多人的企業,每當企業有大型聚會活動的時候,他都會給大家敬酒。要知道,他曾經患過胃癌,做過切除手術,不能喝酒,而且他現在已經76歲了,但每次他還是一口一口地喝,然后和每個人握手問候,認真答復別人提出的問題,合影留念。我和他認識十多年時間了,他從來都是這樣的風格。
如果你去了解他,你就會明白,其實他做很多事情完完全全是義務、是責任。作為企業家,他有很多錢,但他把自己的財產捐給了日本的教育事業,他還成立了稻盛財團,創設了“京都獎”(僅次于諾貝爾獎的國際獎),每年在全球獎勵在尖端技術、基礎科學、思想藝術等各個領域取得優異成績、做出杰出貢獻的人士。
稻盛曾說,中國一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而中國企業家們的整體素質將決定著這個國家的前途和命運。先生將企業家的使命提上了一個更高的高度,這對我們中國的企業家來說的確是一個應該去思考的問題。
在能力和學習上,我覺得中國企業家并不比德國、美國、日本企業家差,但為什么我們與他們還是有差距呢?其實,差別就在于企業家的價值觀,我們在追求如何更快地制造利潤,而他們則更講求對社會的回報;我們在追求實現企業家個人價值,而他們則更注重為員工創造幸福。
“敬天愛人”,稻盛用一個最簡樸的道理和他的身體力行,為我們樹立了一個偉大企業家的標桿形象。從單純追求個人成功、企業利潤,到現在能夠踏踏實實做事情,擔負起企業家的責任。我想,這就是他對我這樣的企業領導人影響最大的地方。(整理|本刊記者 嚴睿)
魏雪 生活一下子不可思議地變好
口述|普樂普公共關系顧問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魏雪
我還在日本念大學的時候,教授規定我們必看一本書,書名從日文翻譯過來叫《夜與霧》,作者是一個猶太人。那是這個猶太人從納粹集中營中生還的回憶錄,講了他如何被送進集中營,看到里面的人們如何被殘害,如何被送到很多地方做苦力,后來又如何生還的整個過程與心路。我震撼于書中描述的納粹的殘忍,人性的殘酷,原來生命可以如此脆弱,但生命又可以如此堅強。我至今依然記得,書的結尾部分有這樣一段話:“在我離開集中營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不愿意再去向別人訴說這段歷史,因為,與我有過共同經歷的人,我不用去講述,他也完全能夠理解這段痛苦的歷史;而沒有經歷過這段歷史的人,無論我如何真切地去描述,他都沒有辦法真正理解與體會到那種痛苦。”
由此,我想到了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或許曾經經歷過的人們都曾無數次地去批判與回憶那段往事,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心里想說與那本書的作者同樣的話。
我便出生在“文革”的年代。那個年代的人和事充斥著我兒時的記憶,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人在逆境的時候可能會形成兩種性格,一種是樂觀、豁達,另一種則是消極、仇恨。我不得不提到我的父母,是他們,在那個夢魘般的年代,竭盡所能的讓我遠離黑暗的陰影,保護我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沒有走向極端而形成扭曲的人生觀。雖然在物質上不能滿足我,沒有錢買玩具,甚至連保證我的營養都做不到,他們卻依然努力讓我幼小的心靈感受到愛,感覺到溫暖,感受到生活里美好的一面、陽光的一面。
我的母親是當時中國最大的醫藥世家——白家老號的第十六代傳人,我的父親也來自當時很有名氣的金融家族。“文革”時,這樣的出身自然屬于要被打倒的。抄家不知道抄了多少次,到最后,我們的房子里除了一張床和一張小桌子以外,什么都沒有,真正的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可即使在這樣窘迫的環境里,媽媽也會把房子收拾得很整潔。后來條件好了一點兒,我們家有了兩間小房子,可以生一個火爐子,媽媽就把爐子擦得干干凈凈,在上面烤白薯,屋子里四處飄著白薯甜甜的香味。她還經常抱著我唱俄文歌,偶爾爸爸也會給我念詩。雖然似懂非懂,卻讓我感覺到,那個小小的屋子里也有陽光射進來。
小時候,爸爸總是跟我說,雖然你不是兒子,但是我得把你當兒子養,你也得把自己當成男孩子,要堅強,不要女里女氣的,不要有女孩子的壞毛病。他經常給我講花木蘭的故事,教育我要像男孩子一樣去思考。
很多人可能都無法想象,小時候的我頂著一頭黃黃的短發,如男孩子一般彈球,拍三角,游泳,踢足球……愛挑釁,愛打架。也許那時候潛意識里覺得自己出身不好,總覺得要自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打我一拳,我一定還你一腳,絕不允許別人欺侮自己。有時候跟人打架把人家打傷了,回去父親就會打我,可無論多疼我也忍著不哭。父親問我,知道錯了嗎?我說,我沒有錯。我認準的事情,即使明知道做了以后回去父親會罵我打我,可我還是會去做,回去也不會說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就這樣,直到“文革”結束,終于平反,家里退回了很多古董和現金,生活一下子又不可思議地變好了。在不用為了生計奔波之后,父母終于有時間好好管教我了,覺得我像小樹一樣需要重新修剪。
媽媽還是認為我應該像她一樣做個大家閨秀,而不是一個愛挑釁的野孩子,不讓我玩那些不斯文的東西,在少年宮給我報了班,要念詩詞,念英文……甚至把我關在屋子里,讓我畫工筆國畫什么的。經過幾年的時間,居然真的就把我骨子里女性化的東西給磨練出來了。
但我兒時習得的比較男性化的思維方式并沒有改變,那些東西依然延續下來,形成了難以改變的價值觀。(整理|本刊記者孫雅男)
陳泉涌 理想者的現代生存
口述|《科技日報》總編輯陳泉涌
近30年來我沒干過別的,只做了新聞這一行,而且只待過兩個地方:《中國青年報》和《科技日報》。我在《中國青年報》工作了22年,受《中青報》文化的浸染很深。《中青報》一向有“熱血青年”的傳統,當年提出的口號是辦一張“旗幟報、思想報、知識報、戰斗報”,所以,我思想中的理想主義色彩很濃。
我在《中青報》做過8年總編室主任、8年副總編,這兩個都不是什么美差。總編室主任就是值夜班的,副總編也是干實在活的。在我之前,這兩個職位都沒人做過8年。事實上,我從1984年就開始值夜班,直到2001年離開《中青報》,加上在《科技日報》的這幾年,大約當了20多年的“夜游神”。
我出身農村,上學時就想做一個“新聞人”。上世紀70年代,我在廊坊團地委工作,喜歡看報紙,沒事時自己也喜歡寫點東西,后來就給《中國青年報》投了幾次稿,正好是他們需要稿件的時候,編輯對我的稿子比較感興趣,順藤摸瓜找到我。我是在炕頭上接到機關電話的,他們說有《中國青年報》的同志來找我。我騎著自行車過去,和《中國青年報》的主任及人事部的一位同志暢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們問我是否希望到《中國青年報》工作,我說我做夢都想去。
我的夢想實現了,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這樣東西就值得我花一輩子時間去把它做出個響兒。至于錢、房子、名譽、地位之類的,不是一點兒不想,但我想得更多地是要靠自己的敬業去贏得,事實上也是這樣,所以也不覺得實實在在有什么虧吃。
現代社會中,人們有太多的選擇,太多的機會,往往挑花了眼,心浮氣躁,反而不能專心做手頭的事情。總覺得還有更好的機會等在前面,自己還能得到更多。越是這樣想,最后越是什么也得不到,或者得到了卻發現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
2001年,我到《科技日報》當總編,又有人跟我說,你應該端出點總編的架子來。我端不起來,我從來不知道怎么端這個架子。也有人說,當總編了,就別看稿子了。我覺得總編固然要籌劃長遠,看得更高,但絕不能離開稿件,不然就找不著感覺了。
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失落或是遺憾。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理想就是當一個報人,一個合格的報人。我把自己的職業當作終生的事業來做。
我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人。現代社會中,一猛子扎下二三十年,可能顯得有點兒讓人不理解。但無論如何,只要保持一顆平常心,傳統的人在現代社會里也能生存得很好。
(整理|本刊記者 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