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量愛你

我最愛對老公說的一句話是，我愛你，但是是有限量的，明白不？

最開始他對我的這句話非常抓狂。為了顯示我的薄情寡義，他開始對我進行地毯式的狂轟爛炸，連喝個稀粥都能含情脈脈地對我說，喝君一碗粥，還君一世愛。我知道這是他的愛情秀，看來他對我說的有限量的愛始終是耿耿于懷。

終于有一天當他又在高調宣揚他對我的愛是無保留的，批判我的愛是有限量的時候，我忍不住一聲冷笑，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一輩子，那么我們就來一個白紙黑字。就算哪一天我變得蓬頭垢面，不思進取，像一只圈養的豬，你也要無怨無悔地愛我，如果做不到，就無條件地放棄財產分割、子女監護權，外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怎么樣？

然后我很鄭重地拿來紙筆，準備起草一份“不平等協議”，用老公口口聲聲的無限量的愛將老公給裝進去。接下來，我就可以高枕無憂，肆無忌憚地發胖，做一個享受生活的閑女。看到我躍躍欲試的樣子，老公猶豫了，囁嚅著說，你真的會變成那樣嗎？我說，為什么不會？我知道你愛我，但是你愛的是一個陽光上進、充滿活力、有情趣的女子。我喜歡美食，卻不敢暴飲暴食，因為那樣會發胖；我每天至少要看半個小時的書，免得兩眼迷茫；我稍有空閑的時候就要去做運動，不只為了健康，還為了保持年輕的心態。我做這些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你，為了在你心目中保持美好的形象，其實有的時候我也覺得累，很羨慕像豬一樣被圈養的生活，什么都不操心，如果你真的能像你承諾的那樣，不管我變成什么樣都依然愛我的話，我想我就不用生活得這么累了。

那份協議，最終只得作罷。

無保留地愛一個人，終究只能在口頭上說說而已，真要落到白紙黑字上，任誰都會仔細思量。毋庸置疑，我愛老公，但是，這份愛是有限量的，而且是要求回報的。我不介意他偶爾喝點酒，但如果他成為一個酒鬼，我想我可能不會忍受；我不介意他掙多少錢，但如果他毫無進取之心，那一定另當別論；他每個月交錢多少不論，但交不交就絕對是個態度問題；還有，關于忠誠，如果他發生什么讓我到派出所掃黃隊交錢取人之類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去交錢取人，而且還會將他掃地出門。看看，我的愛情就是這么有限量的。夫妻情愛畢竟不同于父母子女之間的愛。父母子女之間的愛是血緣的聯系，所謂打斷骨頭連著筋，所以會毫無保留地愛自己的子女。但是夫妻之間，最開始是異性之間的相互吸引，靠的是自身的異性魅力，等到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還有更多的關于責任啊，雙方的付出是否相等啊等等的問題都在檢驗著我們的愛情。一個細微的矛盾，如果處理不善，就有可能成潰堤之蟻穴，讓看似牢固的婚姻大壩在一場風雨的侵襲下轟然倒塌。

其實，我們都做不到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你愛他，總是因為他符合你心目中關于伴侶的想象，而且，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符合，我們都知道，生活中的伴侶實際上最多只有80％符合自己想象中的模樣。這里已經有20％的虧欠了，如果他繼續虧欠，到最后連50％都不符合了，你還會愛他嗎？

世俗關于愛情最美的論調都是我愛你，所以會全身心地，毫無保留地愛著你。但是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如果真的全身心地愛著一個人，沒有限量地愛，這樣的愛情到最后多半會變成悲劇。

因為無限量地愛，所以也就意味著無限量地索取，恨不得獨霸他一個人。兩個人歡好正濃的時候，他不會介意，但是一旦從云端跌落到現實的生活，這種無限量的愛只會讓人窒息。而且，無限量地去愛一個人，本身就有問題。

怎么可能無限量地愛呢？他只是一個凡人，會犯很多凡人會犯的錯誤，難道你會包容、原諒他所有的錯誤嗎？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對老公說，我愛你是有限量的。同理，我也明白，老公對我的愛也是有限量的，所以我很努力地認真地生活，不讓自己和老公失望。而老公呢，明白了這些道理，自然而然地檢點約束著自己的行為。因為他知道，我對他的包容和愛是有底線的。

正是這份有限量的愛，讓我們在婚姻中有著危機感而活得清醒，不恃寵而驕。因為深知有限量，所以不敢揮霍，所以也才能一路走來，愛雖有限量，卻依然鮮活美好。

周思絲摘自《好日子》200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