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細胞是金

美國加州大學個人計算機工業中心的三位工作人員寫了一篇有趣的論文。他們把蘋果電腦的 iPod 便攜式數碼多媒體播放器全部拆開，一個零件一個零件查來源，看看 iPod 的產值到底是誰創造的。

一個容量30GB的 iPod在美國賣299美元，出廠價是224美元。加工零件和最后組裝的中國廠家，扣去工資和材料，創造了多少附加產值？蘋果電腦 iPod 是典型的全球化“知本家”產品。蘋果電腦設計，但451個零件全部是在亞洲制造的，而且大部分是通用件。其中最貴的是日本東芝公司的硬盤，蘋果電腦購進價73美元。但東芝的硬盤是在中國和菲律賓生產的，扣去工資和材料，東芝公司的附加產值為19美元，這筆錢算是日本創造的。美國公司提供兩個微處理器，蘋果電腦購進價約13美元，但是在臺灣制造的，美國公司的附加產值為7美元。別的零件依次推算。

最后的結果是，蘋果電腦每一個 iPod 的成本為144美元，從出廠價224美元里減去成本，蘋果創造了80美元的附加產值。零售價是299美元，所以商店有75美元的附加產值（零售價和出廠價之差）。

其他美國公司（微處理器供應商）創造了7美元，日本公司26美元，韓國公司1美元。中國公司如果也有附加價值的話，大概在螺絲釘和電線等通用件里面，具體到單個 iPod，可以忽略不計。

但組裝 iPod 的是中國廠家，蘋果公司144美元的成本，就是中國廠家的出口價。換句話說，每一個 iPod 對中美貿易中方出口額的貢獻是144美元。同時，每一個 iPod 也為美國貢獻了155美元的附加產值，里面有美國公司的工資，也有美國公司的利潤。

所以國家要提倡技術創新。人家腦袋拍拍，設計出人見人愛、滿世界大賣的 iPod 之后，賣一個就有80美元的進賬。你在裝配線上瞇著眼睛干（假設而已的）八小時，只從一個 iPod 上拿到3美元左右的工資費用。靠牌子、靠知識、靠管理而來的附加產值則是不值一談，還落了個撈順差的名聲。

這年頭，大腦皮層里的灰細胞，才是真正的黃金。現在有一路新派經濟學家，開始給灰細胞里的知識、經驗、文化算價值。世界銀行去年發布的一份報告說，工廠、礦山等有形資產僅占全球財富總量的20％；80％的大頭，在你我兩耳之間。報告的作者說，經濟學上把國民財富定義為按當前價格計算的未來消費量。他們估計了一個國家今后25年的消費總量，減去該國自然資源的價值，再減去廠房、機器等制造業生產資料的價值，就得到與民眾素質、民族文化和國家體制有關的無形資產價值。越是發達的國家，這一部分比例越高。比如瑞典，無形資產比例高達87％。制造能力占11％，來自自然資源的財富僅占2％。這些國家的持續發展主要來自無形資產。回到 iPod 的例子，蘋果電腦根本不需要制造能力，你們亞洲國家去生產零件并組裝吧，她只管設計和推銷。

而那些貧窮落后的國家，無形資產比例就低。世界最貧窮國家之一的埃塞俄比亞，這一比例為50％，靠天吃飯的自然資源占到41％，制造能力只有9％。

對于無形資產，作者又細分為三大部分：人力資本（以教育程度為主），社會資本（以人際信任程度為主），政治資本（以法治效率為主）。通過統計處理和對模型求偏微分（算法此處不論），作者發現：對發達國家，社會、政治資本的比例最大——或者說，良好的法治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財富。

想想也是，要發揮灰細胞的效用，像蘋果電腦那樣靠創新賺錢，首先得有知識產權的保護。否則，比爾·蓋茨也買了零件在中國組裝，史蒂夫·喬布斯還有什么戲唱？

最后透露一下報告里盛世中國的數字。國民財富總量中，自然資源占24％；制造能力占31％；無形資產占45％，略低于埃塞俄比亞。咱們的灰細胞，顏色還是很純正的。

肇哲西摘自《鳳凰周刊》2007年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