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冷

我們討厭平庸但卻看不懂城市雕塑。

我們得了強迫癥似的買書卻懶于精讀。

我們為口語里夾雜了外語為凡事都知道一點為成為了知道分子而自矜。

我們從日韓流好萊塢新馬泰旅游到瘦身整容瑜珈世界杯什么潮流都要趕。

我們為了旅行而辭職或為了分手而離開一座城市卻不能適得其所。

我們專挑欠發達的地方旅行并把當地的貧窮看做是一種風俗而進行攝影創作。

我們常常為了自己的理想而選擇一座城市卻極少考慮幫助這座城市實現它的理想。

我們離棄小城市投奔大城市。我們總是拿紐約巴黎來把自己的城市比下去。

我們對城市的批評總是脫口而出但建設性的意見卻欠奉。

我們獨善其身不闖紅燈不隨地吐痰不害人但也不見義勇為不多事不省電不節約用水不報警。

我們不拾起不屬于自己制造的垃圾。

我們不顧公司的需要只在乎個人的得失而跳槽。

我們漸漸不寫信不寄賀卡不讀詩也絕不主動向早晨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問候。

我們的社交圈不斷地擴大但能真心交流的朋友越來越少。

我們不請鄰居到家中做客。

我們不知道同一棟大廈里住著與我們趣味相投可以一生一世的人。

我們迷戀QQ迷戀明星而不珍惜眼前人。

我們無視路邊的古樟的消失卻不覺得失去了一位老朋友。

我們對艾滋病人唯恐避之不及。

我們被告誡并經常告誡別人不要同陌生人說話。

我們在狂歡后感到孤獨和寂寞。

我們不輕易施舍。

我們習慣凡事討價還價。

我們總希望瞞報少報個人所得。

我們習慣以維權的名義為自私辯護。

我們習慣對不屬于自己的樓盤出現的問題不發表意見。

我們自認為天性未泯心地純潔但對萬事都疑心重重。

我們考試想作弊考駕照想交錢了事做手術想送紅包辦事想送禮。

我們從不相信送上門來的好事但卻只相信體育彩票。

我們絲毫不給保險推銷員演說的機會。

我們坐車不讓座開車不讓道爭執不讓步。

我們不信謠但熱衷傳謠。

我們八卦并樂于看別人的笑話。

我們的同情心樂于只留給自己。

我們從不承認自己的無知總是顯得有主見并每每急于發表高見一開口就是“我覺得”。

我們不敢借錢給別人或朋友。

我們過分地贊美異性到了虛偽的程度但卻吝于贊美同性。

我們擔心年齡擔心皺紋擔心肥胖擔心年終獎擔心不能出人頭地勝過擔心母親愛情和婚姻。

我們把好人好事的新聞當童話看把電影電視劇當現實看。

我們隨著傳媒當變色龍把昔日的偶像如同垃圾一樣拋棄。

我們打著培養天才兒童的名義對自己的小孩施虐。

我們把社會有多復雜人有多壞的觀念灌輸給孩子。

我們干上白領的工作之后從來不把民工當做城市的一員。

我們一再詛咒城市的冷漠最后我們最配享受里爾克所說的：誰這時沒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誰這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著，讀著，寫著長信，在林蔭道上來回不安地游蕩，當著落葉紛飛。

李冰如摘自《連城訣》新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