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謝伊穆爾,我的朋友們都逐個結(jié)婚了,可我還是孤身一人。
大家都為我著急起來。最后,他們提了個建議:讓我們每個人說一個數(shù)字,用電話為他找未婚妻吧。
于是,幾位朋友開始說數(shù)字。
“2。”
“9。”
“0。”
“4。”
“5。”
幾天后,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那個電話號碼。于是,我撥了2—90—45。
“是我,魯斯塔姆,讓我們認識一下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聽筒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純屬偶然。我撥了最先想到的幾個數(shù)字。”
“太有意思了。”
“我能否和你說說話?”
“當然。”
……
這件事是有些愚蠢,但我感到,我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
2
“喂,你好,是我,魯斯塔姆。”
“你打來電話,這太好了。今天我也很寂寞,我的收音機壞了。”
“你總是這么晚睡覺嗎?”
“是的,我聽收音機總是聽到很晚。今天,收音機的保險絲燒了,我不知干什么好。你隨便給我講點兒什么吧。”
盡管感到這種情形很荒唐,但我還是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向這位陌生人傾訴了工作上所有的不快,以及我已遞交了離職申請……
我想,沒人會相信所發(fā)生的事情。但每天夜里,我還是習(xí)慣在很晚的時候給她打電話。
我已經(jīng)知道:她叫麥季娜,她有一雙褐色的眼睛,她穿35號鞋。
3
新年那天,當時鐘敲了十二下,我又撥了那個電話號碼,等了很久很久,電話沒人接。直到凌晨五點半時,她才接了電話。
“我給你打了一夜的電話。”
“我到朋友家去了。”
“哦。是這樣的,新年開始,我想向你莊重地坦言:我愛你愛得快發(fā)瘋了。”
“這是新年開始一份最意想不到的、令人高興的禮物。”她以為是開玩笑。
“我知道這很荒唐,我甚至從沒見過你,但這是真的。我無法想象,沒有你我如何去生活。能告訴我你住哪嗎?現(xiàn)在我就跑去找你。”
“為什么?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這電話鈴聲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一些重要的東西。我很高興,在某個時刻我在等一個人的電話,我可以與他交流,而我對他卻一無所知。如果你要向我求婚的話,那么,我們還是終止交往吧,我已經(jīng)聽夠了這樣的話。盡管我對你還是很眷戀的,丈夫去世后,你是第一個聽到我說這番話的人。”
4
新年后,我去新單位上班。在辦公室的門口掛著一張寫有編輯部工作人員的電話號碼表。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忽然戰(zhàn)栗了一下,我看到了那個電話號碼。
“這位韋麗扎杰是做什么的?”我問秘書。
“打字員。”
我向窗外望去,看到那位有著一雙褐色眼睛的打字員正在下樓。她的高跟鞋發(fā)出了噠噠聲。我知道,她穿35號的鞋。
5
夜里,我又撥通了她的電話。
“我今天有一大堆的工作,是新領(lǐng)導(dǎo)交給我的任務(wù)。今天我們編輯部來了位新主任,叫謝伊穆爾。”她說。
“這人怎么樣?”我忍住笑問道。
“我不喜歡他,有點兒傲慢。”
我感到吃驚,這種評價我還不曾聽到過。
“你的情況怎么樣?你的離職報告批準了嗎?”
我從沒想過要跟她開類似的玩笑,但此時卻動了這樣的心思。于是,我說:“不,我決定留在原單位了。”
6
早晨,我看見了麥季娜,我表現(xiàn)出對她格外的關(guān)心和客氣。
晚上,我給她打電話。
她說:“謝伊穆爾原來是一個可愛而又熱誠的人。”
表演就這樣開始了。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超出了我的控制能力。
在我身上出現(xiàn)了某種混雜的情感。作為謝伊穆爾,我是很關(guān)心麥季娜的。而在夜里的電話中,她無休止地談?wù)撝x伊穆爾,又使我,魯斯塔姆,無法平靜。
7
“我看你對謝伊穆爾有好感。”我試探她。
她狡猾地說:“或許他對我也有好感。”
我生氣地扔下聽筒,好幾天沒給她打電話——她已發(fā)現(xiàn)我對她有好感。
第二天,我和她去看電影。片子是演試飛員的,麥季娜的情緒很低落。當我們回來時,她給我講了她的丈夫,他曾是一位飛行員。
她看著夜空的星星,說:“他的墓地就在那兒。遺孀們都常去公墓,而我卻只能望著星空。”
我撫摩了一下她的臉,為她擦去眼淚,然后,開始吻她,向她求婚。
8
三天后,在電話里,她說有事要與我商量。我一直猜不透,為什么她不在三天前和我談這個話題。
“謝伊穆爾向我求婚了。”
“你是怎樣答復(fù)他的?”
“什么都沒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誰也別嫁。嫁給我,我愛你。”
“你要理解我,”她認真而又憂郁地說,“你們男人總說自己孤獨,這真是很可笑,你們從來就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孤獨,像女人可能有的那種孤獨。每當夜里醒來時,感覺到只有四壁朝你走來,還有……”
我能對她說些什么呢?她沉默不語了。這時,我意識到,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我魯斯塔姆,還是我謝伊穆爾,都比不上她死去的丈夫。
9
晚上下班后,她第一次邀請我去她家。“涅林加”牌收音機、軟扶手椅、落地?zé)簦磺卸己臀蚁胂笾械囊荒R粯印?/p>
我擁抱她的時候,感覺到了她身上所散發(fā)出的那種苦楚與甜蜜。突然,她掙脫了我的擁抱,細聽著什么。我等待著,過了片刻,恍惚聽到了飛機的轟隆聲。但哪來的什么飛機呀。
這時我明白了,她是在聽電話鈴聲。這正是通常“他”給她打電話的時間。
這個“他”,就是我。
雖然我知道,“他”不會再打電話來,可是,有一瞬間我對此也產(chǎn)生了懷疑,我也開始等待,希望能有奇跡發(fā)生——電話鈴真的能響起來。
電話鈴一直沒有響。
徐君著摘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