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彼得。
他只不過是一條狗,一條15個月的獵狗,還只能算是一條稚嫩的小狗,雖然他經歷過一次狩獵的季節,學習過怎樣在兩三年之內——如果他能活那么久的話——當好一條狗。
可是,他僅僅是一條狗。他沒有過去,也絕不會永生不死,對于他來到的這個世界,他所要求的并不多:食物——他不在乎是什么,也不在乎給他多少,只要是慈愛地給予就行,手的撫觸、一個聲音——他認得這聲音,雖然不理解他的話,也無法回答,還有就是可以奔跑的土地、可以呼吸的空氣、四時八節的陽光雨露,以及他最愛吃的鵪鶉——這是他的天性,早在他熟悉大地、感覺到陽光之前他就具有這種天性,早在他自己嗅聞到之前,他的健壯、忠心的先輩就已經使他能辨別出這種禽鳥的氣味。
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然而,在正常情況下,他的壽命本應超過四輛那種殺死了他的小汽車——那種上坡速度快得竟然無法躲開一只老大不小的獵狗的汽車。可是,彼得的壽命連四輛車里的第一輛都沒能超過。
他并沒有去追趕汽車,在讓他上公路之前,他就學會了不去干這樣的事兒。他當時是站在路上,在等他那位騎在馬背上的小女主人趕上來,以便護送她安全回家。
他不應待在路上。他沒有交公路稅,沒有領司機執照,也沒有投過票。也許,他的問題出在他住的那個院子里的那輛汽車是有喇叭和車閘的,他還以為所有的汽車也都有呢。
要說他沒有看見那輛汽車,因為汽車處在他和黃昏的斜陽之間,這個理由是說不大過去的,因為這樣就會把視力的問題牽扯進來。顯然,任何一個人,背向太陽卻看不見一只站在筆直的兩個車道的公路上的老大不小的獵狗,都是絕對不敢讓自己開車的,何況是一輛沒有喇叭、沒有車閘的汽車,因為下一回這個彼得沒準是個小孩,要知道用汽車撞死小孩是違法的。
不,那個開車的人有急事,這才是原因。他還有好幾英里的路要趕,而他吃飯的時間已經很晚了。正因為這一點,他才沒有時間降低速度,剎住汽車,或是繞過彼得。
既然他當時沒時間這樣做,自然,事后他也不會有時間停下來了,更何況彼得僅僅是被撞得骨折肉綻、在路旁溝里哀叫的一條狗。
再說,反正那輛車已經超越彼得,太陽現在已經是在彼得的背后,因此,又怎能指望那個開車的人聽見他的哀叫呢?
不過,彼得還是原諒了這個司機。在彼得一年零三個月的一生中,他從人類那里得到的除了仁愛之外再沒有別的,他甘愿奉獻出一生中剩下的六年、八年或是十年,以免有一個人趕不上自己的晚飯。
甄夏摘自《隨筆經典99》山東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