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中最普遍的等待,大家都知道,就是男等女。
羅密歐愛上了朱麗葉,羅密歐電話約朱麗葉郊游。

羅密歐對著話筒再三叮嚀:“八點半,臺北火車站大門口。記住,是火車站,不是汽車站;是大門口,不是側門口;是八點三十,不是三點八十。朱小姐,聽清楚沒有?”
朱麗葉在嚼口香糖,透過細如發絲的電線,透過金屬,透過塑膠,傳來一陣帶口水的“聽見了,活見鬼,三點八十!”
“什么呀?”羅密歐的心,跳進了口腔,“你要提早到八時?八時,八時更好呀……”卻聽得滴答一聲,接著是蜜蜂在電線里飛行。
羅密歐把心臟吞回胸腔,胸腔擴大,如一只將鳴的公雞:天哪,居然把朱麗葉約到了!
于是,星期日五點就結束了失眠的睡眠,六點趕上公車,七點就到了火車站大門前,陪著值勤警員,一同監視著行人與車輛。
她說提前到“八時”,可見她真是動情了。終于動情。說不定她七點三十分就會出現。羅密歐像值勤警員一般,挺起胸膛,彎下脖子,探視每一輛疾馳而來的計程車。
車子一輛一輛來了,時間一分一分來了,一分一分過去了。“八時”不見朱麗葉;等到八點三十分,還是不見朱麗葉;等到九點,九點只帶來了別人的男友女友,卻是沒有帶來自己的朱麗葉。
她是否去側門口等?羅密歐跑至側門口,不見朱麗葉。她是否把火車站聽成汽車站?羅密歐一個百米短跑,沖至西站,不見朱麗葉。也許她聽成東站?羅密歐跑一百五十米,沖進東火車站大門口,站在那里的警員身邊了。一個五十米最后沖刺:只見警員,不見朱麗葉。也許,她到大廳候車室去找我去了,羅密歐擦過各式肥瘦肩膀,推開各式粗細手肘,還是不見朱麗葉。
她答應了的呀。她是不是記成了昨天?還是記成了明天?還是記成了下星期天?也許她正在大廳某個角落靜靜地等、靜靜地看她那部文藝小說。羅密歐恨不得沖進站長室,借用麥克風:“朱麗葉,朱麗葉,你在何方?”
朱麗葉可能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在火車站。羅密歐背著借來的相機,提著每種品牌兩瓶的一袋子飲料,靠著火車站大門口前的石柱站著,站著,終于在等候中把自己站成了另一根頂天立地的石柱。
梁月紅摘自《人間煙火》中國友誼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