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文學館散記

尋 找

經過一次次沙塵暴襲擊過的北京，出現了少有的晴朗，一大早，風清氣爽，春陽柔和，大街兩旁，樹綠花紅。我輾轉幾十里來到位于亞運村東北角的中國現代文學館。

我是從電視新聞中不經意地得知新建的現代文學館開館的。但京城人不知是太匆忙，還是見多不怪，一路上問了數十人，幾乎沒有人能回答出它的具體位置，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還建了什么文學館。

無可奈何，便打“１14”查詢，竟討得幾個說法，一說是亞運村，一說芍藥居，一說安東路，使我這個外地人云里霧里不知所措。迷惑中，我一頭撞進了一家規模較大的書店，畢竟是和文學聯系密切的地方。然而一問，店員們仍然不知，剛要轉身離去，一位老板模樣的人拍著腦袋，大叫道：“我想起來了！”隨之拿出筆畫了一詳盡的路線圖。就這樣，我在倒了兩次公共汽車，坐了一次出租車后，按圖索“驥”，又乘了一次出租車，一共花了兩個小時，總算到達了叫做芍藥居的現代文學館！

雖然很累，也有幾分沮喪，但畢竟找到了，也便生出幾分欣慰來。

叩 門

中國現代文學館的大門很別致。

門口有一巨石，是大門的屏風，據說由山東萊州運來，有50噸重，巴金先生的兩段令人深思的話刻在上面。正面是：“我們是一個多么豐富的文學寶庫，即就是多少作家留下來的杰作，它們支持我們，教育我們，鼓勵我們，使自己變得更善良，更純潔，對別人更有用。”背面是：“我們的新文學是表現我國人民心靈的豐富礦藏，是塑造青年靈魂的工廠，是培養革命戰士的學校。我們的新文學是撒播火種的文學，我從它得到溫暖，也把火種傳給了別人。”兩段文字，精辟、精練、樸實，不論是從事文學者，還是熱愛文學者，讀了它，對中國新文學的使命、作用和歷史地位便會有一個準確的把握。它猶如文學館的辦館宗旨，立于門口，向世人宣示著它的功能和作用，使身置館前的人們激動而震撼。文學館東西南北大門上方，各有一塊館名題字，極為醒目。正門是江澤民主席的題字，可見國家領導人對中國文學之重視。東、北、西三面分別是巴金、冰心、葉圣陶先生的字。和這四塊匾相匹配的是墻上近百塊漢白玉花卉浮雕，它們取材于郭沫若先生《百花齊放》詩集中的名家木刻插圖，它極為形象地向參觀者展示了黨對文藝事業的最高方針——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當我正要舉手叩門時，一個小小的造型吸引了我：每一個門把手都有一塊方方的鑄銅塊，上面精刻著一只手印，仔細看，手印旁有一方印章，上有“巴金”二字。原來是巴金先生的手模。我立即激動起來，用自己的手久久地握著那只并不很大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一股激情：有個小老頭，名字叫巴金，作品撼世人，人品更感人，奔走又呼號，建館立頭功……

入 廳

文學館大廳的布局結構更別具一格。一進門，左右兩側大型的彩色玻璃鑲嵌壁畫進入眼簾，五光十色，鮮艷奪目。它的構想來源于美國的英國詩人勃朗寧博物館。幾年前，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老舍先生的兒子舒乙去美國訪問，大為其館中彩色玻璃畫所感動，便最終導致了中國現代文學館大廳裝上了彩色玻璃鑲嵌壁畫。整個畫高3．6米，各長14米。六幅主畫分別是魯迅的《祝福》、郭沫若的《女神》、茅盾的《白楊禮贊》、巴金的《家》、老舍的《茶館》以及曹禺《原野》中的人物形象。整個畫面結構自由，色彩跳躍，使以圣像為主題的西洋建筑藝術構件在這里出人意料地有了新的生命，成了一種洋為中用的新的藝術形式。

大堂左右兩側的樓梯旁各豎一個青花瓷瓶，每個足有3米高，上面燒著5000多名中國作家的簽名字跡，簽名按漢語拼音順序排列著。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尋找著自己熟悉的作家名字，陜西作家趙熙、陳忠實、賈平凹、李天芳，峭石等一一被找見。還找見了我的好友王觀勝、龐進的名字。我不由得高興異常。大廳與展廳之間有一個通道，兩邊的墻壁上巨型油畫，各約長20米左右。左側的叫《受難者》，右側的叫《反抗者》。品讀一番，發現它們取材于我國現代文學名著中的主人公，阿Ｑ、孔乙己、陳白露、翠翠、祥子、虎妞、喜兒，左聯五烈士等幾十位人們熟悉的人物形象躍然壁上。這種美術和文學的親密結合，藝術形象和真實背景的巧妙穿插，繡像式的情節性和不同作品之間的有機連慣性，吸引著許多參觀者久久地沉思于油畫前。

如此看來，里邊展廳的風景將更迷人。

觀 展

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資料中心，中國現代文學館集文學博物館、文學圖書館、文學檔案館和文學資料研究、文學理論研究、文學交流于一身，主要任務是收集、保管、整理、研究中國現當代作家的著作、手稿、信札、譯本等。凡是20世紀以來的新文學資料都在征集、收藏之列，包括港、澳、臺以及海外的華文作品和資料。

在一樓展廳里，首先看到的是文學大師風采展。這是中國現代文學館為開館而特別設計的專題展覽。它用寫意的手法，展示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最燦爛耀眼的七顆巨星。在郭沫若那四合院的大黑門前，矗立著與真人大小的郭沫若畫像，猛一看，還以為是笑呵呵的郭老站在門口接客人。在滿族作家老舍的展區，北京的胡同風光和先生所創造的大量的舞臺形象的圖片，相映成輝，布置得開闊親切，就連先生習拳健身的刀槍、棍棒也一應俱全。在曹老先生的展區，大型投影正循環播放先生的話劇《雷雨》，四鳳姑娘的聲聲呼喚和滾滾驚雷，把我和游人的思緒帶入了那個特殊的年代。

二樓的中國現當代文學展應該是整個展覽的重中之重。它全面展示了自鴉片戰爭、“五四”運動以來中國文學的發展歷程，兼及介紹了1949年以后新中國的文學發展狀況。在這里，我含著熱淚與兒時讀過其名著的大師們“相逢”。我“看見了”柳青、馮德英，也“看見了”孔厥、杜鵬程，還“看見了”周立波、羅廣斌……他們的英容笑貌和其作品塑造的人物交替出現在我的腦海。我在這個展廳整整徜徉了3個小時，400多位作家生平圖片和部分手稿，我都一一拜讀、觀看，我了解了發生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各階段的重大事件，還通過電腦查找出了自己喜愛的作家的詳細資料和作品狀況。實在腿痛難忍時，坐在排椅上，觀看豎立在展廳一隅的大屏幕影像，它在不停止地播放著新拍攝的許多著名作家的故居及發現的珍貴歷史圖片資料。整個展覽動靜結合，形象生動而直觀，使人贊嘆不止，流連忘返。

展館的三樓是彌足珍貴的中國作家文庫展。展廳的四周由頂天立地的書柜、書架所占居，目前該文庫以作家及其親屬捐贈的物品和藏書為主，已建立了有巴金文庫、冰心文庫、老舍文庫等55座，據說藏書已達到8萬多冊，其中許多已成孤本。此外，還有18位作家的模擬書房。在此參觀仿佛走進作家的家中，看著一張張油漆斑駁破舊不堪的書桌，我難以置信那一部部撼世之作是大師們伏在它上面完成的。在冰心老人的書屋里，有兩幅照片，一是充滿青春氣息少女時代的冰心，一是飽歷滄桑白發老人冰心。照片均題名為“大海的女兒”。看著這兩幅照片，再看那破舊的書桌上的小桔燈，許多參觀者都舉起了照相機……

游 園

參觀完展廳，走出門來，已是下午2時，太陽正艷，熾熱難忍，但庭院景色卻不得不使人冒熱游覽一番。在庭院的不同角落，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丁玲、艾青、沈從文、朱自清、葉圣陶、趙樹理等13尊真人大小的作家雕像站在花木中，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有漢白玉的，有鑄銅的，也有鋼鐵焊接而成的。朱自清的雕像背對林間小徑而座，面前草坪上有一尊白色的荷葉和荷花雕刻小品，取其名作《背影》和《荷塘月色》的寓意。趙樹理先生走在草地上，身后有一頭小毛驢，驢背上側坐著一位漂亮的村姑，小芹，是他名作《小二黑結婚》中的女主人公。沈從文的雕像是一大塊寫意手法的銅質淺浮雕，幾葉湘西翠竹襯在先生面頰的右側方，別有情趣。

展館的大門外，是一個類似羅馬式的小廣場，兩側有對稱的柱廊，草地中央立著一大塊天然石，據說是由房山取來。頗有意境的是，石頭中間是一個圓溜溜的自然孔，孔的右下方恰好有一缺口，遠看是一個標準的逗號。我國古典文學不用標點符號，逗號自然代表著現代，其次，逗號標志著沒有結束，一直延續至今日，于是，逗號便成了文學館的館徽。

奔走一圈，酷熱難忍，便坐于館檐陰涼處，舉目四顧，芳草萋萋，鮮花正艷，樹木蔥蘢，流水潺潺，我對在花木中的大師們默默說：你們并不寂寞！

遐 思

一座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文學殿堂建成了，它的豐富多采、它的典雅浪漫、它的別出心裁、它的藝術氛圍，使參觀者無不耳目一新，都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感動和啟迪，經受一次心靈的洗禮。作為一個任何狀態下傾心于文學的人，我為此而歡呼，為此而激動。然而，一整天的參觀，我總感覺到有些許缺憾，并不是因為京都的人們對現代文學館知之甚少，而是在館內的感覺和其他以外的事情。在館內，我看到了許多使人心動的場面，如一個外地的參觀者拖著沉重的大皮箱，認真地走完了展館的每一個角落，幾個外國留學生全神貫注的神態，還有那留言薄上感人深思的話語，等等，足以引人自豪。然而，總感到參觀者太少了，在休息日少得不可思議。我深知，在當今，文學已不是所有人都關注的領域，它遠不如電影、電視那樣普及，目前文學類圖書在國內圖書市場的比例僅占10％，所以一些事情應被理解，也應該諒解。然而，文學熱愛者應對現代文學館持何態度，恐怕要明確。另外，對大多數公眾來說，參觀文學館的意義，也應有一個明確的認識。我有一位20多年的老友，在漫長的交往中，我記得似乎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但在參觀文學館那天，我讓他陪我，他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不是他不愿陪，而是對文學確實沒有興趣。還有一位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學生，是我的忘年之交，我常以他為自豪，在他去京城出差中，我反復推薦文學館，他滿口承諾到京后一定參觀。然而，歸來后，我問他，他答，參觀了，看的是汽車展覽……因此，我欲贅言幾句，中國現代文學館，絕不是一座單純的文學博物館，館內不僅有大量的文學資料，還有大量的藝術精品，相信每一個進入文學館的人都會被它那濃濃的藝術氛圍所感染，它會給人們一份回憶和新知，而且當人們走出文學館的大門時，相信不論是文學愛好者與否，一定會感到不虛此行。

責任編輯 苑 湖

袁曉平 陜西省作協會員，高級政工師，曾發表散文、隨筆作品數十萬字，現在陜西省某涉外單位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