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天龍屯堡古鎮,如同走進六百年前的大明境域,仿佛屯軍的將士們在荒蠻的土地上,揮舞著農具,疲憊不堪地耕田屯糧,同時遭受著異族的“燒劫”欺凌、王朝府衙的重重苛賦。走進屯堡,就是走近了明朝時期江南一代漢族移民風俗習慣的人群,感受著大明屯軍文化的遺風余韻。
時光穿越歷史古道,像仙風道骨的老人拂動了一下拂塵,就那么輕松自如地揮發了六百余年的往昔光陰。面對苦難滄桑,六百余年的歲月又是那么漫長而沉重,而讓人無法掙脫和抗拒。然而,六百年來,這些被遺忘在大山深處的人們一直堅持固守著明代江南漢族文化,而這種文化以屯軍文化和漢文化的兼容形成新的獨特姿態,像神奇的天臺山、龍眼山一樣,屹立在滇南這片沃土之上。
無論是奇特的建筑、服飾風格,還是自我地域的戲劇、飲食,都形成了獨特的屯堡文化,放射著傳統而深邃的光芒,成為一種永恒。
中國的屯田歷史可追溯到漢文帝時期,史有文帝“募民實邊”為民屯之始,武帝、宣帝“為軍屯田”之祖之說。明朝洪武十五年,朱元璋大敗元軍之后,下令征南大軍在天龍屯堡屯田駐防。這一屯田西南的壯舉,實際上實現了西南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大開發。
天龍屯堡古鎮東距貴陽市60公里,西距黔中名城安順28公里,地處黔滇古驛道,是一個典型的屯堡山寨。是普定衛“六寧”中的“飯籠”亭,也就是中途休息的地方。元末和明朝時稱之為飯籠驛。歷經清朝、民國兩度更改,最后遂取天臺山的“天”字,龍眼山的“龍”字,于是天龍屯堡的村寨之名沿用至今。
就是這樣一個村寨,歷經六百余年的風雨滄桑,一直到民國時修通了滇黔公路后才退出了古驛站的歷史舞臺,終結了它久遠而厚重的使命,那么多的美好的、苦難的往事告了一個段落,塵封著,傳說著。而最為悲涼的是這個承受與擔起六百余年苦難和接待任務,奉獻無盡情感的驛站,如今所有的設施已蕩然無存。只有鎮子北側殘存的一段古驛道和一座古驛橋向后人們訴說著往昔的滄桑……
天龍屯堡古鎮走過六百余年的歲月,鐵馬金戈的廝殺遠去了,拂去征塵,脫下戎裝的先人們遠去了,但昔日他們親手開墾的糧田永遠地刻在了大山深處,親手建造的石木結構,一房多用功能的古屋依舊成了絕版的建筑杰作。相關史料記載著歷代屯軍后裔人杰才俊,抗敵英雄將士,激勵和影響著一代代屯堡人。
屯堡女人一直忠實地守護著屯堡文化,“鳳陽漢裝”,她們一穿就是六百多年!原始拙樸的地戲,并非黔中本土的外來文化溶入了屯堡人的心靈,成了屯堡人的一種精神寄托和象征,在奇特的人文環境里成長為一顆耀眼的明珠。還有這個在異族故里的特殊漢人群體自成一體的山歌,直唱到今日,他們唱出了大山間田壩里的智慧,唱出了歡快,唱出了愛情,唱出了人生,唱向未來。
歷史雖然久遠,但往事歷歷在目。1381年屯田后裔們的始祖:張陳沈鄭四姓,隨潁川侯傅龍德所率的三十萬大軍征南,在洞庭湖上岸,從武陵驛走古驛道入黔,這是一條“萬里生死途”,在漫長的征途中四姓始祖情同手足,締結金蘭,盟為異姓兄弟,按年齡排序,統一取名,即“張征定、陳征定、沈征定、鄭征定”。意為戰爭盡快平定,渴望美好生活。
到了1382年,戰爭基本平定,四姓始祖奉命屯田于普定衛的“飯籠驛”。從此,在天龍屯堡這塊土地上升騰了新的希望。他們齊心協力,重建驛站,整頓郵務,保證了朝廷的信息傳遞和道路暢通,聚族而居,開荒拓田,從叢莽中建起了驛站,筑立了座座石屋,筑起了屯堡。四姓始祖因功受賞,分別獲得了不同級別的官職。
自從四姓始祖屯田以來,屯堡這里物阜民豐,一派繁榮景象。他們在建造屯堡、生產糧食的同時,謹遵朱元璋的訓導,傳播發展儒學,且代代傳承,使之人才輩出,真正實現了地靈人杰。據《鄭氏家譜》載,明代萬歷28年鄭士才就中了秀才,成了天龍屯堡有記載的最早功名。到了清朝,廢除了屯田制,屯堡人失去了屯軍身份,隨之,過去祖輩必須“屯田戍邊”,不能任意流動的制度不復存在了,于是,屯堡打開了一扇開放的門,“耕讀為本”成了屯堡人最正統的生存方式。悄然興起科考之風。清代,天龍屯堡就出了眾多的科考功名,文舉、武舉、直至進士。道光年間天龍屯堡鄭姓家族就出了三個武舉、一個進士和一名儒。
古代的城池、鼓樓、寺廟等建筑現存的不少,最古老的迄今已有一兩千年,但像屯堡這樣完整,石頭、木頭結構,以石板為瓦的建筑群并不多見。“石頭的瓦蓋石頭的房,石頭的街面石頭的墻,石頭的碾子石頭的磨,石頭的碓窩石頭的缸”。到過屯堡的人,你會感到這民謠的絕對真實。
走進寨子,看到的是石頭,摸到的是石頭,腳下踩的是石頭,石頭構筑了適合居住、具有軍事防御功能的屯堡。這典型的石頭寨子盡是保存完整的石屋,乍一看來,座座相連,高矮不一,錯落有致,皆為石灰巖薄層,十分堅固。細細觀察,大有玄機,村落采用了中軸線分割和點線分割布局,在狹長深邃的巷道兩旁設有大門可御敵入侵,每條小巷既能單獨防御又可互相形成整體防御。進入巷中就如同進入了迷宮,成為關門打狗之勢。走進石屋就會發現,屯堡民居建筑既獨立,又與整個寨子的布局渾然一體,達到了單體與整體的完美結合。
屯堡石寨是屯堡人特殊歷史時代打造的堡壘,要么為何寨前要有可供灌溉的河流,寨中有飲用水源,寨后有山相傍呢?目的是在于進則可攻,退則可守。充分利用多種自然優勢,附之巷道結構的完美布局,高大的碉樓和巷道,隨處密布的射擊孔、梭鏢孔等軍事防御設施的設置,形成對入侵之敵的致命威脅,充分顯示了屯軍們防御作戰的軍事天賦。
屯堡的建筑飄溢著遙遠的漢文化的幽香雅韻。石屋門頭等處都雕刻著不同的圖案,如福(蝙蝠)祿(梅花鹿)壽(麒麟)喜(喜鵲)等。更有人家雕刻花窗、花門、柱礎或在門板上刻著詩畫,精雕細刻,瓊花瑞草。堅固的石屋點綴上雋秀的花雕,酷似遠征剽悍的將士胸前掛上了一朵紅花,添加了幾許威武和雄壯。
站在寨子一頭,我靜靜地看,這石頭壘起的屋子,是屯軍將士打造的鎧甲,有了它就有了安全保障,就有了生命和健旺,石屋連接起來的寨子,是屯堡的掩體和屏障,有了它就有了不屈和震懾,就有了安寧與祥和。
屯堡人智慧啊,把石頭運用和發揮到了極致,并賦予它最為完美的生命和展示的平臺。
天龍石頭幸運,壘起了屋子,既可棲身,亦可御敵。
天龍的石屋尊貴,組成了寨子,就有了傳世身價,具有了典型性。
一個典型的屯堡就是對石頭生命真義的完整詮釋。
靜靜地站在寨子的一頭,我想,這屯堡留下來的太多太多,飄逝的也太多太多。飄逝了的永遠是過眼煙云,留下的永遠是支撐人類子孫的生命信念和那帶給人類莫大精神享受的歷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