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跌宕起伏、風云變幻的中國政治、思想文化史上,瞿秋白作為著名的革命家和知識分子,肩負救亡與啟蒙的歷史使命,留下了復雜而獨特的“長長的影子”。他擁有諸多第一:第一個翻譯《國際歌》歌詞,第一個系統(tǒng)譯介馬克思文藝理論和蘇俄作品,第一個把新生的蘇維埃共和國介紹到中國,第一個嘗試用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國社會政治經(jīng)濟、研究中國革命。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多余的人”、一個所謂的“叛徒”。他在臨刑前1個月,于福建汀州獄中寫下的遺文《多余的話》,其中透露出來的個人際遇感受,與時代洪流形成強烈的反差和沖突,為我們提供了不斷回味和繼續(xù)言說的話題。
籠罩在英雄頭上的陰影
1935年6月18日,瞿秋白被國民黨殺害于福建長汀。
對于當時的情形,《申報》作了這樣的報道:
十七日,奉中央電令,著將瞿就地槍決。翌日(十八日)晨八時,特務連連長廖祥光即親至獄中促瞿至中山公園照相,瞿欣然隨之。照相畢,廖連長示以命令,瞿領(lǐng)頭作豪語:“死是人生最大的休息。”廖連長詢以有無遺語留下,瞿答:“余尚有詩一首末錄出。”當即復返囚室,取筆書詩一首并序如下:
1935年6月17日,夢行小徑中,夕陽明滅,寒流幽咽,如署仙境。
瞿日讀唐人詩,忽見“夕陽明滅亂山中”句,因集句得《偶成》一首:
夕陽明滅亂山中,落葉寒泉聽不窮;
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萬緣空。
秋白絕筆六月十八日
書畢,復步行中山公園,在園中涼亭內(nèi)飲白干酒一斤,談笑自如,并唱俄文《國際歌》及《紅軍歌》……歌畢,始緩步赴刑場,手持煙卷,態(tài)度鎮(zhèn)靜。乃至刑場,盤坐草地上,尚點頭微笑。俄頃,砰然一聲,飲彈而隕矣……
如此大義凜然的壯舉,瞿秋白理應雕刻在歷史的英雄碑上。但是,歷史的復雜卻讓他很長時間背負著“叛徒”的罪名。這一切,皆因他在就義前夕寫下的《多余的話》。
《多余的話》全文2萬余字,總標題后引《詩經(jīng)·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作為題記。正文共列7個標題:何必說——代序、“歷史的誤會”、脆弱的二元人物、我和馬克思主義、盲動主義和立三路線、“文人”、告別。
《多余的話》不同于伏契克的《絞刑架下的報告》,也不同于方志敏的《獄中紀實》,不同于陳毅的《梅嶺三章》,也不同于《革命烈士詩抄》中的詩。那些作品是向敵人宣戰(zhàn)的,《多余的話》則是向內(nèi),深挖自己靈魂的。在《多余的話》中,瞿秋白把曾經(jīng)擁有過的浪漫、熱情、執(zhí)著、苦悶、困惑、堅定等,都以本來的面目留在2萬多字的自白中。這自白,后人讀來所感受到的不是作者昂揚向上的斗志,而是內(nèi)心的痛苦、憂郁、厭倦。因而,刑場上的瞿秋白與《多余的話》的作者瞿秋白,就難以重疊在一起了。
《多余的話》成了籠罩在革命先烈瞿秋白頭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新中國成立不久,瞿秋白生前的戰(zhàn)友馮雪峰主持編輯《瞿秋白文集》。按理說,既然是文集,而瞿秋白又曾經(jīng)是黨的領(lǐng)導人,他的關(guān)于政治理論方面的論述也應收入,但是,中央?yún)s指示:只出版瞿秋白文學方面的論著。理由是他的政治理論方面的論著,聯(lián)系中國革命實際很不夠。而在動議編輯《瞿秋白文集》時,毛澤東于1950年12月31日為《瞿秋白文集》寫了一篇序言。序言肯定“他在革命困難的年月里堅持了英雄的立場,寧愿向劊子手的屠刀走去,不愿屈服”,認為“他的這種為人民工作的精神,這種臨難不屈的意志和他在文字中保存下來的思想,將永遠活著,不會死去”。但耐人尋味的是,這篇序言后來并沒有收入書中。30年后,人們重新編輯《瞿秋白文集》時,才在檔案館里找到了這篇序言。
20世紀60年代初,歷史學界發(fā)生了對于《李秀成自述》的爭論,戚本禹的一篇“大文”斷言,李秀成盡管被捕后被殺,但他寫下的自述仍是叛徒的供狀。毛澤東以李秀成“晚節(jié)不忠,不足為訓”的批語支持了戚本禹的觀點。于是,有人就想到了瞿秋白《多余的話》,認為其與李秀成一樣,“晚節(jié)不忠”。
“文革”期間,《多余的話》被看成“一個叛徒的自白書”、“自首叛變的鐵證”,瞿秋白被視為“叛徒”。1967年1月19日,瞿秋白母親金衡玉的墓在常州被砸;2月7日,一群人到八寶山砸碎了瞿秋白墓上的塑像;5月12日,另一群人又來到八寶山,砸了瞿秋白的墓;6月17日,在中國革命博物館召開了“聲討叛徒瞿秋白大會”,會后把瞿秋白的大型塑像從八寶山掃地出門。
“文革”結(jié)束后,在撥亂反正的歷史進程中,人們沒有忘記瞿秋白。1979年,中央成立專案組復查瞿秋白被捕一案。1980年10月,瞿秋白專案組寫出了《關(guān)于瞿秋白同志被捕問題的復查報告》,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向全黨轉(zhuǎn)發(fā),正式為瞿秋白同志平反昭雪。《報告》指出,瞿秋白被捕后“拒絕勸降”,“堅持了黨的立場,保持了革命的節(jié)操,顯示了視死如歸,從容就義的英勇氣概”,《多余的話》“一沒有出賣黨和同志;二沒有攻擊馬克思主義、共產(chǎn)主義;三沒有吹捧國民黨;四沒有向敵人求饒乞求不死的任何內(nèi)容”,“它決不是叛變投降的自白書”。從而推翻了以往《多余的話》是其“叛徒鐵證”的不實之詞。1991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篇》第七卷中,收入了《多余的話》一文。
最后的最坦白的話
《多余的話》正如瞿秋白一開始就告訴大家的,它是他“最后的最坦白的話”,“說一說內(nèi)心的話,徹底暴露內(nèi)心的真相”,既沒有什么隱晦曲折,也沒有什么微言大義,沒有什么春秋筆法,更沒有什么影射寓意。“最后的最坦白的話”,“內(nèi)心的話”,這就是《多余的話》中的一切。
瞿秋白作了哪些“坦白”呢?他的“內(nèi)心的真相”又是如何的呢?瞿秋白在《多余的話》中說得清清楚楚。
他說是歷史的潮流把他這么一個文人氣質(zhì)很重的人,推到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袖人物的地位。在五四運動中,是五四運動這股潮流使他“當了俄文專修館的總代表之一”,“得做這一學校的‘政治領(lǐng)袖’”。在任《北京晨報》駐莫斯科記者期間,又是以俄為師的歷史潮流,使大批青年革命者來到了俄國,促使他成了共產(chǎn)黨員,當了陳獨秀的翻譯。中國大革命的歷史潮流,使他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中央委員,成了知名的共產(chǎn)黨人。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又是歷史潮流,使他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人。“那時候,沒有別人主持(陳獨秀不再擔任黨的領(lǐng)導人),就輪到我主持中央政治局。”他“坦白”的是歷史的事實,是他內(nèi)心的話。只有像他這樣光明磊落、襟懷坦白的人,才能如此“坦白”。
他坦言,他在擔任領(lǐng)導工作期間,沒有當好黨的領(lǐng)導人,犯了很多錯誤。在擔負“直接的政治領(lǐng)導”期間,他犯過盲動主義錯誤,“廣州暴動失敗之后,仍舊認為革命形勢一般的存在,而且繼續(xù)高漲,這就是盲動主義的路線了”。在擔任中國共產(chǎn)黨駐共產(chǎn)國際的代表期間,他犯了調(diào)和主義錯誤。對李立三的“左”傾路線,“既沒有指出立三的錯誤路線,更沒有在組織上和一切計劃以及實際工作上保障國際路線的執(zhí)行。實際上我的確沒有認出立三路線和國際路線的根本不同”。
他說,從他“離開了中央政治領(lǐng)導機關(guān)”后,他“事實上從此脫離了政治舞臺”。“像我這樣性格、才能、學識,當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袖確實是一個‘歷史的誤會’”,“對于政治,從一九二七年就逐漸減少興趣,到最近一年——在瑞金的一年,實在完全沒有興趣了。工作中是‘但求無過’的態(tài)度,全國的政治形勢實在懶問得”。離開政治舞臺后,“我的精神狀態(tài)的確是‘心中空無所有’的情形,直到現(xiàn)在還是如此”,“自己覺得已經(jīng)非常的衰憊,絲毫青年壯年的興趣都沒有了。不但一般的政治問題懶得去思考,就是一切娛樂甚至風景都是漠不相關(guān)的了”。
他還說,他即將就義,即將成為烈士,但是請你們別“把我當一個共產(chǎn)主義的烈士”,“因為我始終不能夠克服自己的紳士意識,我終究不能成為無產(chǎn)階級的戰(zhàn)士”。“七八年來,我早已感覺到萬分的厭倦”,“好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永久休息’的機會”。“告訴你們:我實質(zhì)上離開了你們的隊伍很久了”,“我留下這幾頁給你們——我的最后的最坦白的老實話,永別了!判斷一切的,當然是你們,而不是我。我只要休息”。明明作好了就義的充分思想準備,明明下了決心昂首赴義,他卻明白無誤地告訴大家: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共產(chǎn)黨員,我不是共產(chǎn)主義的烈士,我對政治早已厭倦,“我只要休息”。
需要指出的是,《多余的話》透露出來的個人際遇感受,與時代洪流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和沖突,更重要的是,如果聯(lián)系瞿秋白的一生,特別是他慨然面對死亡的壯舉,《多余的話》更顯得格格不入。在人們的眼中,像瞿秋白這樣的老資格的中共黨員,《國際歌》的第一個中文譯者,1923年就發(fā)表《社會哲學概論》、《現(xiàn)代社會學》和《社會科學概論》的卓有成就的馬克思主義宣傳家,第一個用馬克思主義文藝觀深刻評價魯迅雜文的巨大價值的人,不可能寫《多余的話》這樣的文章。拿《多余的話》與作者的其他著作擺在一起對比,人們會吃驚于這里的巨大反差,風格迥異,格調(diào)不一,彼此判若兩人。其他的作品一片星光燦爛,《多余的話》好像是一個“黑洞”。那么,造成這一巨大反差的原因是什么?要弄清其中的原因,就必須對作者寫作時的特殊背景有一番切實的了解。
首先,作者在政治上接二連三地受到排斥打擊:1930年6月,瞿秋白被撤銷中國共產(chǎn)黨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的職務,這是第一次打擊;同年9月,他被派回國參加六屆三中全會,負責解決立三路線問題,這又是一件勉為其難的事;1931年1月參加六屆四中全會,被開除政治局委員職務,這更是一次致命的打擊。中國共產(chǎn)黨從誕生到1931年1月的六屆四中全會,走過的歷史不足10周年,還處在幼年時期。瞿秋白平步青云地被推上最高領(lǐng)袖的位置,又過于匆促地被開除出政治局。歷史的腳步和角色的轉(zhuǎn)換都來得太快,瞿秋白缺乏足夠的歷練來應對這些。甚至在他還沒能回過神來時,劇變就已降臨到他的頭上。可以這樣說,他連靜下心來清理和陳述這一切的機會都未曾獲得。因此在《多余的話》中,他想說說這些。
其次,瞿秋白后來到了蘇區(qū),安排的是教育人民委員的“清閑職務”。職務清閑對于他并沒有什么,他認真努力工作著。在主力紅軍長征轉(zhuǎn)移時,他以病弱之軀被“左”傾中央領(lǐng)導安排留下來“堅持斗爭”。這絕不是組織在照顧他,而恰恰相反,是“王明、博古他們有意把瞿秋白當作包袱甩給敵人造成的”,他們“客觀上做了借刀殺人的事”。
最后,瞿秋白執(zhí)筆寫《多余的話》時已被國民黨俘虜,已暴露身份并認定自己必死無疑。加之,他還是長達15年以上的嚴重的肺病患者。以瞿秋白這樣情感豐富的文化人,在備受不公正待遇的情況下,身心俱損,疲憊不堪,寫了《多余的話》這樣的文字,實在合情合理,毫不足奇。
《多余的話》不過是作者臨終之前對于自己不平凡的一生從人生道路到思想氣質(zhì)、到靈魂深處作了一次嚴肅的總清算。在進行這種自我清算的時候,他表現(xiàn)出非凡的磊落、無畏和真誠。不管那個靈魂是怎樣的自輕自賤,《多余的話》之中,并無一字對信仰、同志、事業(yè)的褻瀆、并無一語李秀成對中堂大人(曾國藩)式的恭維、諂媚、獻策和乞憐。他在祝福同志的同時“疲憊和坦白”,他的真誠的自我滑稽感和自曝,是人性偉大而不可遏制的自覺和復蘇。
塵沙吹盡始見金
一篇《多余的話》,招致了身后無窮無盡的是非,這是瞿秋白未曾預料到的。曾是瞿秋白密友的丁玲在《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一文中,為瞿秋白臨終前寫下這《多余的話》而深表遺憾。覺得瞿秋白《多余的話》實在是“多余的話”者,決非丁玲一人。如果沒有這篇《多余的話》,那瞿秋白作為堅定的馬克思主義主義者、不屈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和英勇犧牲的革命烈士的形象,就要單純得多、清晰得多和透明得多。然而,如果沒有這篇《多余的話》,瞿秋白作為一個歷史人物也要單調(diào)得多、輕巧得多和平淡寡味得多。瞿秋白短暫的一生中,寫下了大量的文字,但某種意義上,這一篇不算太長的《多余的話》比其他全部文字都更重要。時間已經(jīng)開始證明并且還將繼續(xù)證明,瞿秋白做出在臨死前一吐心曲的決定是極其正確的,他最終以這一篇《多余的話》而真正捍衛(wèi)了自己的人格和名譽。
瞿秋白從1935年5月17日寫起,到5月22日寫完,《多余的話》寫了整整6天。他這樣全心全意寫他的“最后的最坦白的老實話”,當然有他的目的性。他在《多余的話》即將結(jié)束時寫道:“從我的一生,也許可以得到一個教訓:要磨煉自己,要有非常巨大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種種‘異己的’意識以至最微細的‘異己的’情感,然后才能從‘異己的’階級里完全跳出來,而在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隊伍里站穩(wěn)自己的腳步。否則,不免是‘捉住了老鴉在樹上做窩’,不免是一出滑稽劇。”也就是說,瞿秋白寫他的“最后的最坦白的老實話”,為的是引起全黨同志對改造自己世界觀問題的重視。他以自己的一生為例,說明盡管他曾經(jīng)當過黨的領(lǐng)導人,是有名的共產(chǎn)黨人,但由于始終未能克服“紳士意識”,“中國式的士大夫意識”,“小資產(chǎn)階級或者市儈式的意識”,因此終于未能成為合格的共產(chǎn)黨人。即使曾經(jīng)當過黨的領(lǐng)導人,那也是“歷史的誤會”,“捉住了老鴉在樹上做窩”,“不免是一出滑稽劇”。這就是瞿秋白的“心憂”所在,也是他寫作《多余的話》的目的所在。
作為中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的介紹者,他的理論素養(yǎng)有目共睹,但恰恰是他自己充分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坦承自己在馬克思理論上的“一知半解”,坦承自己有許多“弱者的道德”。他的矛盾和難題其實是許多知識分子的共性,比如“政治家與文人”、“馬克思主義與紳士意識”、“知識分子的矜持與大眾的疏離”等矛盾。時至今日,他所面臨的是絕大部分知識分子的難題,甚至是時代的難題。他的“公余稍憩,為小快樂;夜間安睡,為大快樂;辭世長逝,為真快樂”是一個孤獨、蕭索的靈魂的反思者對解脫的渴望和回歸。
瞿秋白在《多余的話》“最后的最坦白的話”中只是講了他自己“過”的一面,但人民大眾卻無法忘記他入黨以后14年所立下的大功。正如楊尚昆在瞿秋白就義50周年紀念會上指出的:在大革命時期,“他同黨的其他領(lǐng)導人和黨外革命人士一起,努力促進國共合作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發(fā)展,推動廣東國民政府進行以北伐戰(zhàn)爭為中心的各種革命運動,開創(chuàng)了轟轟烈烈的1925至1927年大革命的嶄新局面”。大革命失敗后,瞿秋白主持召開八七會議,“這次會議開始把革命從慘重的失敗中挽救過來,實現(xiàn)了我黨發(fā)展過程中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轉(zhuǎn)折。會后,秋白同志勇敢地擔負起黨的主要領(lǐng)導人的重任,主持中央工作”,“他同戰(zhàn)友們一起,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堅持和振興革命,開辟革命的新時期,這個功績是不可埋沒的”。瞿秋白被解徐中央領(lǐng)導職務之后,他和魯迅一起領(lǐng)導左翼文化運動,“他是黨內(nèi)最早認識和高度評價魯迅在中國思想文化界的杰出作用的領(lǐng)導人”,“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樹立了不朽的豐碑。”單是憑這三大功績,已經(jīng)使瞿秋白在黨史上,在中國人民革命史上永垂不朽了!
瞿秋白寫作《多余的話》,頭腦十分清醒冷靜,態(tài)度格外嚴肅忠誠。這是他在身陷囹圄,明知不久于人世的特殊情況下,抱病執(zhí)筆,對自己的一生,從出身、教養(yǎng)、經(jīng)歷到思想、世界觀、氣質(zhì)及與革命的關(guān)系進行嚴格的自我解剖的一次自我批判,尤其是對自己思想感情的負面陰影作了坦誠的曝光和無情的轟擊。自我批評精神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一種優(yōu)良的品格。它綿延數(shù)千年,在歷史的長河中經(jīng)過洗滌、積淀成一種深沉的思想意識,一直為中華民族所珍視。春秋時期思想家就倡導“吾一日三省吾身”,“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認為一個人要經(jīng)常地進行自我批評,檢討自己的不足之處,克服缺點、錯誤,這樣持之以恒,就能夠成為一個品格完美的人。瞿秋白就是一位具有自我批評精神的知識分子,一個追求自我不斷進入新的更高境界的共產(chǎn)黨人。
心底無私天地寬。一個襟懷坦蕩的人,才能夠有自我批評精神,勇于做自我解剖。這種光明磊落的行為,對于他的生平并無損害,相反只會凈化自己的靈魂,提升自己的人格境界,顯示出他的高風亮節(jié),獲得社會的尊重、人們的敬仰。瞿秋白注重于心靈世界的自我解剖,這與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原則是完全一致的。這種自我批評精神是來自革命者的現(xiàn)代社會文明心態(tài),是一種大智若愚的表現(xiàn)。瞿秋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寫下的《多余的話》,是他留給黨和人民的一份遺言,是一個革命家對自己一生的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jié)。就是在這樣一篇“政治遺囑”中,像他的過去言論和行動一樣,一以貫之,仍然充滿了自我批評精神。這是一個革命者對自己靈魂的最后的審視,它是非常嚴肅的,甚至是十分苛刻的。瞿秋白這種勇于自我批評的精神,將成為一份珍貴的思想文化遺產(chǎn),作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永遠載入中國革命的歷史畫冊,將潤澤后代,進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