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落

我家屋前有一棵梧桐。每到春天，它便會長出許多嫩黃的葉子，它細細的枝兒一一在空中舉著，微風吹來的時候，葉子便活動了，猶如無數的彩蝶在樹上飛舞。到了夏天，都變成了滿樹的綠，綠得深沉，綠得徹底，似乎滿樹的葉都被畫家的筆染過，由嫩綠變為了深青。到了秋天，樹上的葉便會悄無聲息地在秋風中飄落，帶給人秋天的涼意。

這樹是爺爺栽的。爺爺教了半輩子的書。在文革中，他被他的學生捆了回來。回到家后，爺爺便不愿出門，整天呆在家中哀嘆。半年后，他想開了，說道：“育人不如種樹，樹大了不會‘咬人’的。”于是，爺爺整年整年地種樹。現在滿山的樹都是他回家后的成果。記得那年，他冒了雨在屋前的空地上栽下了這棵樹。我也就每天去看它生長了。后來聽爺爺說這是一棵梧桐。

在我幼年的記憶里，爺爺、我和那棵樹是分不開的。我還能記起，每天爺爺都會抱著我去樹下玩，我或是飛也似的在樹下跑，或是藏在樹后呼喚著爺爺，硬要爺爺來尋我，爺爺便也總是先裝著找不著我，然后在我笑聲的指引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臉上總是掛滿笑容。當然，最難忘的是，我會問爺爺一些我不懂的問題：

“爺爺，為什么這樹的葉子總是綠色的呢?”

“因為它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因為它正在成長。”

“那為什么樹的葉子在秋天的時候會落下來呢?”

“因為它有著自己的規律，秋風吹來的時候，它們便要落地。”

那時的我還小，只顧著玩兒，不懂得這話的含義。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離開爺爺去父親工作的地方上學。也在課堂上慢慢地知道了樹的葉為什么是綠的和為什么會落。但對于爺爺的話卻還是不大明白。

歲月悄無聲息地流逝，我卻始終忘不了和爺爺一起在梧桐樹下的歲月。

小學畢業后的暑假，父親帶著我又回到了老家。爺爺又陪著我來到了那梧桐樹下，但是我卻再也沒有兒時的那種感覺。樹依舊是原來的樹，只是大了許多，爺爺也更顯得蒼老了。

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我又陷入了初中緊張的學習中，對爺爺和樹也漸漸地淡漠了。但就在第二年的秋天，家中傳來噩耗，爺爺病逝。我和父親連夜趕往家中，第二天的早上到了老家，其時爺爺已經入殮。我看了爺爺最后一眼。爺爺靜靜地躺在棺木里，依然是那往昔的面龐，但失去了紅潤的笑容。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我知道，爺爺走了，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他再也不會伴我在梧桐樹下玩耍了。樹下也再看不到爺爺的身影，只剩下我孤獨地守著那棵梧桐。

滿院的人來往紛雜，樂器在嗚咽，透過燈光，我呆呆地望著那棵梧桐樹。這樹是爺爺親手栽的，而現在它卻充滿了秋的涼意，樹葉一片一片地從枝頭落下。樹葉靜靜地落著，帶著一種悲涼，讓人不禁想到了人生的短促。

看著八條大漢在哀樂聲中把爺爺抬上了山頭，院子有了片刻的安靜。滿院一片狼藉，我的心空虛惆悵。望著那梧桐佇立在空中，我的心一陣陣的痛楚。

辦完爺爺的喪事，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而我的心卻仍然沉浸在失去爺爺的悲痛之中。緊張的學習并不能使我平靜。第二年暑假，在我的要求下，父親又陪我回到了家中，家還是往昔的模樣，卻沒有了爺爺的身影。爺爺和我在一起的往事歷歷在目。哦！那棵樹怎樣了呢？它是否還好？來到梧桐樹前，我驚奇地發現：那棵梧桐長得出奇地茂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茂盛。枝擁著枝，葉簇著葉，密不透風。站在樹下，看著滿樹的梧桐葉，突然之間我心有所動：爺爺的死正如這梧桐葉的凋落，是生命新陳代謝的規律，它不會因人的意志而轉移。再怎么痛哭流淚，爺爺也已經死去。不如像這梧桐樹一樣，比以往長得更好更綠，使那九泉下的靈魂能夠得到永久的安息。

抬起頭，看著滿樹蔥蘢的綠葉，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無限活力……

學校：湖南新化二中

導師：羅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