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塵世學畫眉

前些天去央視做節目，編導往我手里塞了一盒便當，隨即把我強行拖入化妝間，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就是一個為了討口飯吃而不得不攬鏡畫眉的青樓男子。化妝師像殺豬佬端詳獵物一樣，逼視著我的每一個毛孔，隨后麻利地上油上粉，我臉上的斑點瞬間消失。完畢之后我攬鏡一看，嚯，一個人模狗樣的衣冠禽獸橫空出世，我仿佛又回到了嫩蔥般的處男時代。

這是我30多年來的第二次化妝。上一次得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初，我作為小紅花合唱團的主力選手，出訪縣劇院為四大班子匯報演出。順便說一下，當時老師遴選合唱成員的時候，都喜歡找小胖子，一是胖人音質好(不信你看那世界三大男高音相撲手)，二是胖童們可以很好地體現社會主義好資本主義糟。話說老師們以伯樂般的慧眼，挑選出我們這幫千里豬之后，就開始著手化妝。我至今記得我們這群胖子的臉被涂得像吊死鬼，嘴唇被涂得像吸血鬼，眉毛畫成仆街的死蠶，腮幫子上還打了厚厚的紅粉。多年以后我走過廣州楊箕村，望見那些貧窮而艷俗的姐妹，總會想起自己彼年彼夜的豪門盛妝。

我一直認為女人化妝是一件愚蠢的事情，男人不愛你，化妝又有何用？男人喜歡你，不化妝卻又何妨？女人以色誘男人，跟男人以錢誘女人一般，終難長久，皆因色會老去，錢亦會散盡。而且最悲慘的是，女人化靚妝，往往是裝飾了其他狗男人的夢境，害慘了枕邊的丈夫，因為女人在家卸妝后都是慘淡如死魚，直教男人萬念俱灰，垂頭喪氣，喝多少蟻力神都沒用。許多年前看過畢淑敏寫的《素面朝天》，我喜歡。素面多好啊，前幾天在大連吃了一碗朝鮮冷面，幾乎沒肉，形同素面，但真的很好吃。我吃罷素面朝天長嘆：神啊救救我吧，太他高興的好吃了。

我這么說，只怕Chanel和Clarins之類的化妝品巨頭會買兇殺人了，所以要修正一下前面的結論：有的時候，化妝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不久前的一個清晨，我和未婚妻幼齒坐在大連一家影屋里，準備出發拍婚紗照的外景。我在三天內迎來了這輩子的第三次化妝，不過只是打了些發蠟，簡約得很，基本上是原色。然后，我懶懶地躺在沙發上，看渤海之濱的朝陽慈祥地浮起來，看日俄時期的老式電車從門外緩慢地駛過，看即將嫁給我的幼齒一臉幸福地讓化妝師畫眉，忽然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女人的美麗是多么短暫啊，如果能夠令歡顏駐留，讓人生只若如初見，我情愿傾家蕩產，買一卡車的蘭蔻和嘉娜寶，獻給我的正被歲月摧殘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