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底。隨著“五峰私塾”朱執(zhí)中老先生宣布“閉館棄教”。 “中國最后一個原生態(tài)意義上的私塾”宣告消亡。自孔子創(chuàng)立私學起,歷經兩千五百多個春秋的私塾教育從此走下了中國的歷史舞臺……
這個消息打破了遠在上海的張志勇的平靜生活,時隔一個月,也就是2004年1月。他放棄了“月入過萬”的優(yōu)裕生活,帶著年僅7歲的兒子,來到平江縣南江鎮(zhèn),接過朱執(zhí)中先生的教鞭,開始了自己“中國新私塾”試驗,成為中國私塾教育的傳薪者。
得知這條消息的人,或多或少認為他是一個“瘋子”。那么在這個稱呼的背后,張志勇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張志勇,1988年畢業(yè)于福建師大物理專業(yè),福建省建陽市人,在上海執(zhí)教多年。他從來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大學畢業(yè)時,曾經只身跑到浙江紹興找工作。他到書店買了一本做烙餅的書,認為照著做就行了。結果煤爐不會燒.烙出來的餅不是燒了就是半生不熟.根本就沒人要。
吃了這個苦頭,他才意識到要好好歷練一下自己。1990年我國舉辦亞運會,張志勇利用暑假。騎著自行車,僅帶400元錢。跑了11個省,行程兩萬多公里。1995年.他停薪留職搞起了家教。2005年,他從上海趕往五角村接下朱老先生的教鞭傳承私塾教育。難道這一系列的舉動僅僅因為他的“不安分”?
他依然行走在農村的阡陌之間,開展自己的“新私塾試驗”。成了各村村民相互爭奪的“寵兒”。難道他的試驗成功了?
探索農村啟蒙教育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張志勇卻放棄了“月入過萬”的都市生活,帶著自己的“新私塾試驗”夢想走入農村,探索農村啟蒙教育的出路。這個舉動實屬“越規(guī)”。
當我們都在猜測他的這個舉動有什么功利性時,他笑說,難道平江的生活水平比上海好?我之所以從上海來平江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總結傳統(tǒng)私塾教育的長處,將它和現(xiàn)代教育結合指導現(xiàn)代教育;二是在國家推行農民素質教育的大背景下,探索在農村九年制義務教育制度中嘗試實用教育,為農民創(chuàng)業(yè)和進城就業(yè)進行知識上的準備。
當大多數(shù)人對“新私塾試驗”發(fā)出質疑時,他不聲不響把自己的兒子投入其中,當作自己的首批“實驗品”。 “我的兒子七歲半隨我來到平江,直接從小學一年級跳到六年級,不到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小學全部的課程。那年,他還取得了平江縣數(shù)學競賽一等獎,八歲半就讀初一了,九歲半就準備中考了;七門功課的試卷加起來49頁之多,他只花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能完成;去年,他還獨自往返上海與平江兩地兩次……”說起他九歲半的兒子張宇杰,張志勇就一臉的自豪,滔滔不絕。
有不少的媒體評價說,農村教育落后于城市教育一大截,并且差距還在擴大。張志勇為何還要探索農村啟蒙教育呢?他說: “從五角村開始,我們做農村啟蒙教育已經三年多,快四年了,我們對整個農村教育有了大致的把握,也知道它的問題出在哪里,就出在啟蒙教育上。經過這三年多的探索,我們認為,農村啟蒙教育應該以‘興趣、能力、信心’為主題開展,不斷縮小與城市啟蒙教育的差距。”
三四年過去了,張志勇依然在探索。也許,這確實說明他創(chuàng)辦新私塾并不是一時沖動和熱情,而是“為了探索農村教育的出路而來”。
私塾教育與義務教育并不矛盾
在世人的印象中,私塾就是搖頭晃腦、讀“四書五經”。然而當我們走進張志勇的“新私塾蒙館”時,立刻對自己的印象產生了懷疑。我們看到的全是新型的教學設備,電視、電腦、DVD搬進了新私塾,孩子們也沒對著古書“搖頭晃腦”,而是跟著年輕的女老師看動畫片、唱英語歌。這里,簡直就是一個現(xiàn)代的幼兒園。
張志勇說,多年來的教學實踐,讓他反復思考。“過去對待傳統(tǒng)儒學教育的私塾,大多從消極的意義上去思考,很少從積極的方面去挖掘。比如四書五經的語言非常簡練、精辟,非常人性化、好記易行;私塾的教學采用面對面的師生感情交流,師徒關系使品德和知識更好地傳承,這些都是可以吸取的。”
他還說,許多人根本不懂得私塾是什么東西,只知道它就是搖頭晃腦、打板子,背“四書五經”啊。這些認識是片面的。私塾存在了幾千年,自然有它的道理,關鍵是如何“去糟粕,存精華”。
當我們問及私塾教育與義務教育是否矛盾時,他說,整天爭論你好還是我好、你成立還是我被棄,都是很無聊的。難道一定要打倒那個,這個才成立?這是不對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改變學校教育,讓私塾教育替代學校教育。我只想做好啟蒙教育,有利于現(xiàn)行的教育模式,私塾教育與義務教育做到互動最好。從某種意義上說,教育應該是終身的,不一定非得分出孰優(yōu)孰劣。
把大學生引入農村
張志勇的“野心”不僅僅停留在探索農村啟蒙教育上。
他發(fā)現(xiàn),農民其實很愿意在子女教育上花錢,現(xiàn)在也負擔得起教育經費,問題是很少有優(yōu)秀的老師愿意呆在農村。
與此形成對照的是,城市里數(shù)以萬計的大學生到處找工作,面臨著“畢業(yè)即是失業(yè)”的尷尬。大學生就業(yè)難,實際可以歸結為兩大難題:一方面背著家庭的負債讀書;一方面在城市創(chuàng)業(yè)艱難。如果能把這一群大學生引入農村,改革農村教育就很有希望。
這樣的契機,讓張志勇看到了“新私塾試驗”的可行性。對此,他很樂觀。他說,雖然農村教育與城市教育的差距很大,如果新私塾能積極推動農村的啟蒙教育,其實就是為義務教育打好基礎,整體提升農村的文化素質,就能夠很好地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服務。如果能把成群結隊的大學生引入農村,吸引越來越富裕的農民投資教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步伐就會邁得更快。
他這樣想了,這樣說了,也正朝著這個方向去做。他透露,為了保證新私塾的師資力量,從今年開始,他每年都會向高校招聘20位左右的大學生,把他們培訓成優(yōu)秀的“新私塾先生”。
這是一場野心勃勃的“試驗”,一場令張志勇樂在其中的“試驗”。同時,這也是一場開不得玩笑的“試驗”。“試驗”一旦失敗,張志勇,“新私塾先生”,包括“新私塾學生”在內的許多人,都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張志勇答本刊記者問
記者:你們的現(xiàn)代私塾與學前教育有何不同?
張:我們還是傳承了私塾的教學理念,以能力培養(yǎng)為主,采取“因材施教”和“一對一”的教學模式。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幼兒園里,幾十個小孩子坐在一起,老師一節(jié)課講授一點東西,小孩子大都是“形”在,“神”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聚精會神的并不多。
現(xiàn)代私塾教育不同,它以傳統(tǒng)私塾教育為背景,運用“師傅帶徒弟”的模式。先生知道孩子掌握到什么程度,下一步該學什么,應該學什么,都在思考和計劃孩子內在的東西,并且是“一對一”地推,所以孩子很自然地投身到自己要學的東西,而且每個人學的東西也不一定要相同,但是每個人都是站在自己的基礎上很扎實地去學。《三字經》沒學好,就不會讓他去學《論語》,這個孩子在學《論語》的時候,另外一個孩子可能在學《孟子》。此物終,彼物起,它是很扎實的。
我仔細研究過,私塾對中國教育還是起了很好的推動作用。從朱熹開始,他將儒家文化整理歸納成“四書五經”,定為統(tǒng)一的教材以后,內容很好,但限制為唯一內容的時候,就停滯不前了,本來的那種“百家爭鳴”就摒棄了,導致我們國家的文化教育整體落后。不是說私塾的教育模式不行,而是它的教學內容被限制后不行。
記者:興辦私塾三四年,你是怎么經營的?
張:教育是一種投資。中華民族從古至今非常重視教育的,這是群眾基礎。我們這個新私塾主要希望結合私塾教育的優(yōu)點和現(xiàn)代課堂教學的優(yōu)點。我打個比方,盲人摸象的時候,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摸過去,他們都對其進行了闡述。他們有錯嗎?他們其實沒錯。關鍵是我們如何全面把握教育這個復雜的體系。所以,新私塾是以科學教育為基礎的,它傳承了私塾好的教學模式,也接受了課堂教育的組織理念。
記者:那你們是怎樣開展私塾教育的呢?
張:啟蒙教育,從孩子生下來接受互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教育工作者,其實就是一個腦科學實驗工作者。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真實的個體,并不是我們想怎樣,孩子們就怎樣,不能以我們的想法去教育孩子。私塾教育是以一種不公平的手段去對待不公平的個體,然后產生一個基本上接近公平的結果。那么我們現(xiàn)在的課堂教育呢?它已經趨向于看似公平的手段去對待不公平的個體,最后產生了不公平的結果。
學習本來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如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就應該停下來了。如果繼續(xù),反而把孩子們的興趣和信心扼殺了。有些東西可早可晚,沒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帶著孩子出去旅游一樣,可以走到后面,也可以走到前面,那是正常的事情,不能說走到后面的就是差生,大家一起出去旅游,只要開開心心就好。同理,大家在一起學習,只要開開心心就好。
記者:有沒有想過往更深的方向發(fā)展,比如開辦初中高中?
張:私塾教育是一種終身教育。我們不是分級的,格式化進行。有一些教育方式是,不管孩子將來怎樣,只管完成功課和考試結果,這種不注重個體后果的方法是不科學的,也不是我們私塾的教學模式。私塾的教學模式一直是關心這個孩子的將來有沒有出息,這先生帶弟子、名師出高徒、桃李滿天下皆是看結果,而不是看你今天考分怎樣。
可以這樣說,私塾教育可以更深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