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書中的百萬遺產

　　蘇悅是中原大學生物系的研究生，一直在研究“溫室效應對昆蟲繭蛹影響”的課題。這天，他到市圖書館查找有關資料時，無意中發現一本名為《昆蟲世界》的書，書的作者叫康偉，是個非常陌生的名字。蘇悅隨意翻開一篇閱讀，不想竟被書中翔實的材料和嚴謹的論述吸引住了。而且他還發現他現在的研究課題，康偉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在研究了，他的許多疑問書中已有了答案。當他讀到書中倒數第二頁時，竟意外地發現段落之間的空白處，有一行手寫的蠅頭小字：
　　本書作者致陌生讀者——假如你有緣讀到這段文字，我們就算認識了。你可以直接到位于金水大道116號的“天眼律師事務所”，請求取出編號為YZ1038的文件，打開文件的密碼是“昆蟲為媒”。這份文件將會使你獲得意想不到的幸運。
　　一向不相信奇跡的蘇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聽從了作者神秘的安排。更重要的是他想見見這個同行，向其當面請教。天眼律師事務所的楊律師接待了蘇悅，核對過他的個人資料后，楊律師告訴他，康偉早已去世多年。隨后，楊律師依照密碼打開了文件，YZ1038號文件內有一份經過公證的遺囑，文中說：
　　本人康偉，雖然只是一個鄉村教師，但一生癡迷于昆蟲生態研究。寫作《昆蟲世界》這部書，耗盡了我的畢生心血，在遭多家科研機構拒絕后，我只好自費出版此書，結果無人問津。一怒之下，我把它全部付之一炬，只留下一本贈與市圖書館。你是第一個讀完此書的人，為感謝你有興趣和耐心從頭至尾地讀完它，我要把我的百萬遺產饋贈給你，執行遺產的具體文件，存放在中國銀行光明路支行的保險柜里，打開保險柜的密碼記在我某一本手稿的某一處，它由七位阿拉伯數字組成，需要你用心去找。你可持此文件，前往桐松山區臥牛峰下金雞嶺村，找那個為我看房的王樹林，他會告訴你我的手稿和全部標本的存放地點……
　　盡管這份遺囑訂立的時間距今已有八個年頭，蘇悅還是懷著濃厚的興趣，按遺囑中注明的地址，來到金雞嶺村打聽那個叫王樹林的看房人。遺憾的是，這個人兩年前就去世了，而且是個單身漢，村里也沒什么親人。蘇悅望著村子東南角小山下，康偉那座依山而建的孤零零的破屋，心里禁不住一陣酸楚。
　　蘇悅不甘心空手而歸，他抱著一線希望，向村民們打聽康偉的事。村民告訴他，康老師平時和別人很少來往，他的事也許老校長知道一些。
　　按照村民的指點，蘇悅找到了已退休在家的老校長。老校長告訴蘇悅，康偉出身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原在省城一科研所工作。“文革”期間，他父母雙雙被打成“黑五類”，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改造，康偉被送到這里跟外婆一塊生活。“文革”后期，其父母被迫害致死。也許是兒時門前的山梁上草長鶯飛、鳥鳴蝶舞的景象，對康偉印象太深刻的緣故吧，他迷上了別人眼里很不起眼的昆蟲。大學畢業后，他毅然來到這里，一邊在鄉村教書，一邊從事昆蟲研究。外婆死后，剩下他獨自一人生活。老校長不相信康偉整天與昆蟲為伍能搞出什么大名堂，因此，經常提醒他業余愛好不要影響了本職工作。可康偉卻聽不進去，仍是我行我素。后來有一年，他父母平反昭雪，落實政策，補發了一筆錢，有了這筆錢，他外出考察的勁頭更大了。老校長見他獨來獨往，風餐露宿，每次回來都是衣衫襤褸的樣子，很心疼他。特別是得知他在外考察期間，曾遭遇過騙子、劫匪、狼群，還曾因高原反應而暈倒在黃河源頭，幾次險些丟掉性命的經歷后，老校長再次勸他，都人到中年了，還折騰個啥，找個女人成個家吧！可他卻堅定地說，一定要把黃河流域的考察工作做完，否則，就不成家。老校長心想，那可是9個省區、150多個市縣、70多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啊！你一個人別說一輩子、恐怕兩輩子也考察不完。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從此后，老校長就不再勉強他了。康偉去世兩年前，突然收到一封從加拿大發來的急件，他從未謀過面的大伯父前不久在加拿大去世，留下百萬遺產。因大伯父無兒無女，他便成了合法繼承人。他辦過手續后，去了加拿大。我們都以為他不會回來了，誰知不久，他又不聲不響地回到了這個村子。回來后，避口不談繼承遺產的事，大伙都認為他太摳了，對他更疏遠了……
　　盡管老校長知道的情況很多，但對康偉手稿和標本的事卻一無所知。蘇悅問他，康老師生前還與什么人交往密切？老校長想了想說，他一生幾乎沒什么朋友，不過離這二十多里的鴨嘴澗，有一個叫牛大壯的護林人曾救過他的命，康偉每年都要去看望他一次，他也在康偉生病期間來過學校，給康偉送過中藥、蜂蜜和自制的狐皮護膝。
　　按照老校長的指點，蘇悅來到鴨嘴澗后，才知道那位姓牛的老人也去世了。關于老人與康偉之間的事情，他的家人只知道多年前一個秋天，康偉被一只甲殼蟲叮咬中毒，老人把他背回家中用草藥將其救活。還有一次，是他讓老人介紹幾個手藝好的石匠，幫他蓋房。再問其他的，他們也說不上來了。
　　至此，所有的線索都斷了，萬分沮喪之中，蘇悅只好回到金雞嶺準備返回。返回之前，蘇悅再次走進康老師那破敗不堪的小屋，準備與其作最后告別。無意間，他在布滿蜘蛛網的墻角，看到了一個釘在墻上的大鏡框，厚厚的灰塵下，鏡框內依稀有幾張發黃的相片，他走過去仔細辨認，相片是康偉當年在大學校園里照的。他費力地把鏡框從墻上取下來，準備帶回去做個紀念，沒想到在鏡框后面的墻上竟發現了一個凹槽，槽內有一個把手。他試著向上扳動凹槽里的旋鈕，墻角處隨即露出一個洞口，原來竟是一個隱蔽的地道。
　　蘇悅一陣驚喜，他準備好照明用具，小心地走進地道，經過一段約5米的水平通道后，通道又階梯狀向上攀去，行3米多，洞里出現一扇包鑲皮子的木門，用力拉開門，里面是一個十分寬敞的空間，足有普通兩間房子大。這個密室就建在房子后面的小山坡腹中。從洞里的干燥情況看，康偉修建這個密室時做了很好的防潮防水處理。看來當初康偉請石匠來蓋房，就是做的這項工程。
　　蘇悅進到室內，看到里面大部分地方被層層疊放的數以萬計的昆蟲標本所占據。一個粗糙的木板制成的書案上，依次擺放著《昆蟲世界》手稿、寫作札記、《黃河流域生態考察日志》手稿，以及各種國內外專業書籍、期刊。蘇悅翻閱手稿，本想瀏覽一下就出去，沒想到他竟像著了魔一樣，被康偉一生的傳奇經歷所吸引，也被其豐富的學識所折服，更被他超常的意志和毅力，矢志不渝、以畢生精力從事昆蟲研究和科學考察的精神所感動。當蘇悅把標本拍成照片，把手稿整理打包從洞里出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時分。他把洞口恢復原狀，帶上那些東西回了城，準備深入研究。
　　蘇悅剛回到家，楊律師的電話就打來了。楊律師說，這幾天一直與他聯系不上，問他干啥去了，是否找到了密碼？還說有個記者前天寫了一篇題為《讀一本書獲百萬遺產》的報道，消息傳開，許多記者要求對他進行采訪，請他賞個臉。
　　蘇悅對這次亦真亦幻的奇遇本不想過于張揚，但看到康老師那滿屋子的標本、資料，他忽然有了一個新奇的想法，不僅同意和記者見面，還要求楊律師盡量安排多來一些記者。
　　在與記者的見面會上，蘇悅出人意料地撇開自己的奇遇不談，卻動情地講述了康偉老師一生不為人知的傳奇經歷。并向記者展示了康老師制作的昆蟲標本、手稿照片。記者們從不同角度采寫的各種體裁的文章，隨之出現在各家媒體。隨后，科研機構組織專家通過對康偉手稿的研究鑒定，認為他20多年來對桐松山區昆蟲變化所作的研究，填補了國內科研空白。更為可貴的是，他考察研究的“曖冬效應危及天蠶娥繭蛹”的內容，在世界生物生態學研究中居領先地位，完全有資格申報當年的全球“福特環保獎”。接著，省電視臺專題報道組來了，當地政府官員來了，媒體把康偉譽為“黃河流域生態考察第一人”，說他一生默默無聞獻身科學事業的精神，堪稱當代人學習的楷模；政府官員說，康偉的“黃河流域生態考察日志”，為西部開發和沿黃區域經濟發展提供了翔實的生態資料，號召全市人民向他學習。同時決定，由政府出面盡快聯系出版《黃河流域生態考察日志》，《昆蟲世界》一書也要再版、重印。諸多突如其來的殊榮，是蘇悅所始料不及的，他仰天感嘆：康偉老師，您九泉之下終于可以瞑目了。
　　這之后，蘇悅又照常投入他的課題研究，尋找密碼的事漸漸被淡忘了。一天，蘇悅再次拿出康偉的《黃河考察日志》手稿翻閱時，無意中發現最后一頁的最下面，寫著“1996、6、13初稿于金雞嶺”的一行小字。他突發靈感，出版這部手稿是康偉老師生前最后的心愿，1996613會不會就是開啟保險柜的密碼？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蘇悅約了楊律師一同去銀行提取執行遺產的文件。新聞記者、政府官員、稅務、公證部門的有關人員也都聞訊趕到。楊律師用“1996613”作密碼，果然打開了保險柜，在公證人員的監督下，他取出文件當眾宣讀：
　　我一生與我摯愛的自然、生物打交道，研究“暖冬效應危及天蠶娥繭蛹”是我的志向和愿望，尤其是看到生態環境日趨遭到破壞，國家在這方面的研究和治理還比較薄弱，作為炎黃子孫我有責任為自己的祖國效力。我曾帶著我的資料拜見有關人員和單位，盡管也有人慧眼識珠，卻由于經濟問題而無力相助。生命的最后時刻，我實在不甘心我的畢生心血和我一起化為塵土，就精心設計了一個所謂的遺囑，并向市圖書館贈送一本書，里面寫有一段“致陌生讀者的話”。其實，我沒有通常意義上的遺產。三年前，我確實去加拿大繼承了伯父的百萬遺產，但伯父遺囑里寫得非常明確，他在“文革”期間落難時，是村里的鄉親們救了他，并幫他逃到了國外，他要用這些錢來報答他們。所以，我把它全部轉贈給了老家的鄉親們……我之所以設計這樣一個“騙局”，是期待著能有一個人獲得這一機緣，并在尋找密鑰過程中，發現我的研究所蘊含的價值。或許“讀書奇遇”的騙局故事，本身就能吸引媒體和世人的關注，說不定會有一位有識之士，把我的成果公諸、推廣于世，造福社會。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是我遺產的真正繼承人，他將享有我全部手稿、資料的著作權、所有權。雖得不到百萬財產，但凝聚我畢生心血的研究成果，本身不就是一筆無價的財富嗎……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只有興奮的記者忙碌地拍照、采訪。
　　三個月后，康偉生前寫作的《昆蟲世界》一書，榮獲本年度國家優秀科普作品獎，他從事的“暖冬效應危及天蠶娥繭蛹”的研究，也獲得全球“福特環保獎”提名獎。蘇悅作為康偉的唯一合法繼承人，榮幸地代表康老師出席了頒獎大會。
　　（責編/方紅艷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