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和王之陽有寶寶的時候,楊琪黛還在大街上做先鋒青年橫沖直撞,染了酒紅色的頭發,燙了玉米須,有風的時候就更顯得飛揚,常常,她在整個夏天都會穿露臍裝。我說你也就是在那種暖昧的地方當酒保合適,如果像我一樣整天坐辦公室早就被開除了。
但我們居然是最好的密友。從小死纏爛打在一起,情同手足。
我早早戀愛了,王之陽追求我的時候楊琪黛跑來說:這個家伙怎么會配得上你?你太沒有眼光了!但我義無反顧地愛下去。楊琪黛說: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
實踐證明我的選擇有多正確,最起碼,王之陽是個出色的老公。王之陽工作5年,成了一家工程設計院的負責人,然后我們買下市里房價最高的房子,正在供一部車,我沒有不快樂的理由。只是王之陽總在枕邊和我說:最好離楊琪黛遠一點,你看她打扮得如妖精,有“賣”的嫌疑。
我不愛聽。楊琪黛對于我來說,如身體發膚,如果有人說她壞話,我的疼會在心里一點點蠶食我。
楊琪黛總來我家吃飯,喝我的美容湯,吃我的手工小籠包和水餃,然后嘻嘻地說:我下輩子惟一的愿望就是做男的,然后娶了你。
王之陽說:你娶了她,那我可怎么辦呀?
楊琪黛毫不避諱地彈他的腦殼:你呀,靠邊站。
那真是最快樂的一段時光,追求楊琪黛的男人總被她陷害,因為那些男人看起來像傻瓜蛋,沒有辦法,女人成了精,什么樣的男人都是傻瓜蛋。
B
夏天快過完的時候楊琪黛忽然跑來了,黑亮亮的頭發,深灰色的職業裝,讓我嚇了一跳,我摸了摸她,并沒有發燒。
我完蛋了。楊琪黛嘆息著,從來沒有過的頹廢樣子,然后拿出一支煙來吸著:我愛上了一個已婚男人,一個月前在酒吧認識到今天,所以,我去他公司當職員了,我痛苦得要死。
我笑到肚子疼。因為楊琪黛的戀愛太多太多,只是這次改變大了些,她從來沒有穿成過這個樣子,我以為過一陣就會好起來,因為她的戀愛,超過3個月的極少。
但她越來越沉默,連王之陽都說:楊琪黛好像變了許多啊。
后來,不經意間看到過那個男人,確實有吸引人之處,穿了銳步休閑裝,和一個美麗的女人在露天的咖啡館里喝咖啡,如果沒有猜錯,那女人是他太太。
我見到楊琪黛的時候越來越少,她越來越瘦,說不了10分鐘,那個叫張弛頤的名字會跑出來20次。
她是真的愛了,仿佛在劫難逃。那天,她來找我,慌慌張張地:張弛頤和他太太要請我吃飯。
我推測,張弛頤如果愛上楊琪黛,絕不會叫太太陪著吃飯,兩個人去吃,眉來眼去的多曖昧,即使不說愛,心里,也是有那份心思的。如果叫上太太,必是顯得正大光明,沒準私下還會和太太說:公司有個叫楊琪黛的小女子暗戀我,你替我擋—擋,讓她死了心吧!
想想我都氣得眼睛發綠,王之陽進來的時候我眼前一亮,然后對王之陽說:今天,把你借給楊琪黛一次,做她男友,去會會張馳頤的男人和他老婆。
王之陽拒絕:你拿我當什么!我笑臉相迎地走上去,叫聲親愛的,聲音酥得像要掉渣一樣。他終于答應了,我長出一口氣,好像自己受了惡氣。
見面那天我為王之陽買了最新的雅戈爾,腳下是名貴的鱷魚皮鞋,而楊琪黛重新恢復本來面目,低胸吊帶的裙子,上面是條毛披肩,純黑配酒紅,真艷死了,看得我眼珠快掉下來。我猛抬頭看到王之陽和楊琪黛站在一起,竟然是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形象,而我圍著圍裙,穿著拖鞋像個奴仆,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了。因為王之陽和楊琪黛是去完成一件任務,那就是讓那個叫張弛頤的家伙后悔:看見了吧,暗戀你的女子是如此嬌艷,而且身邊的男人是如此出類拔萃。
我很滿意自己導演的這一幕。
當王之陽回來和我地描述著發生的一切時,我興奮得眉飛色舞半天。他說:那個叫什么張馳頤的傻瓜都看呆了,而楊琪黛拼命地說著自己的恩愛之事——其實都是我和王之陽之間的細節,又被楊琪黛夸大了許多,后來把那兩人的臉都氣綠了,因為楊琪黛和張馳頤太太一起去洗手間,在洗手時候楊琪黛不經意地說:沒想到張太太這么有氣質這么漂亮。
張太太聽了生氣:這話怎么說?
楊琪黛嫣然一笑:因為張弛頤總是對我說你如何不中看。楊琪黛惡人先告狀,這種情愛官司誰說得清?張太太說:張弛頤說是你暗戀他追求他的。呸,楊琪黛又補了補妝:他也配!你不看看我男友有多出色,這個城市一半的大樓全是他設計的,而且他是鉆石王老五,你沒看出他對我的寵愛?我有什么理由喜歡你們家的張弛頤?
再從洗手間回來,張太太臉色發綠,拿了包氣沖沖地吐出脆脆的兩個字:回家!
而王之陽的表現更出色,他買了單,親手替楊琪黛圍上羊絨圍巾,然后把那輛從單位借來的寶馬車門打開,替楊琪黛用手擋了一下,紳士得很。而那兩人卻各自打車回家,呈分崩離析之態。
楊琪黛笑得在床上打滾:好玩死了,你說是不是?她的眼睛卻不是在看著我,而是看著王之陽。
王之陽也看著她:當然。
晚上的時候,王之陽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腰部:你比楊琪黛要胖,她的纖腰是一握的。
我一驚,又聽他說:其實,楊琪黛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C
有好長時間,王之陽在我面前閉口不談楊琪黛,因為從前他一直在說楊琪黛如何如何,總之全是微辭,而之前楊琪黛進門總是邊換拖鞋邊說:那個家伙不在家吧?仿佛他們是冤家對頭一樣。
我知道,很多事情越是沉默,爆發的力量越是難以估量。
之后,偶爾,三個人在一起吃飯,只聽見勺子碰到碗的聲音,或者寶寶說話,她總是要了這還要那,我舉起手打了她,哇的一聲,她哭起來,然后我看到王之陽和楊琪黛的眼神對在一起。我更加拼命地打寶寶,卻知道自己只是無聊和空洞,因為有些事情,已經初露端倪。
上班的時候,同事小李說:林姐,昨天好像看到你老公了。她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啊,酒紅色的頭發,露臍裝,還有個子很高啊,是不是“小姐”啊?
我笑笑,表面是不動聲色的:小李,那是我表妹。
而內心,有一種刺心的疼一直逼著我,無路可退,一個是我老公,一個是我手足,我逃向哪里?
把寶寶接回家,我問她:如果爸爸和媽媽離婚,你跟誰?
她笑著,玩著手中的彈力球:我跟小黛阿姨。
手中的菜,嘩啦啦散了一地,此時我才明白,原來楊琪黛深入我家的每個地方,如影隨形。
一個月后,楊琪黛忽然背著包來單位找我,我強擠出歡笑:怎么,又要去旅行?你也應該找個人結婚了,二十七八歲的人了,別到處瘋了。
我要走了。去南方一家網絡公司,給,這是你家鑰匙,以后,用不著了。
我眼里一熱:真的要走?
她點頭,然后過來擁抱了我一下,輕輕地伏在我耳邊說:要看好自己的園子啊!
聰明默契如我們,怎么會不明白她離開的原因?
愛,只有愛到刻骨銘心得無法面對時才會選擇逃離。分開時,我看到楊琪黛的眼中全是淚水,她低聲說:對不起。聲音細得只有我聽得到,我打開辦公室抽屜,拿出自己5000元私房錢,放到她包里,她與我不僅僅是手足,有時,還是個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