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過眼云煙

　　小米微微顫抖了一下，并不是毫無感覺，心里有片刻的暖流襲過，畢竟還是真愛過的，只是又能怎么樣呢？時光已讓她無法回到從前，阿濤再也讀不懂她了，再多的擁抱也趕不走心里大片的荒涼。
　　
　　那年四月，小米帶了一個團，是一群與她年齡相仿的青年結伴到廬山旅游。旅途中，年輕人大多或忙著拍照，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小米這個導游似乎顯得多余。只有一個帥氣的男孩自始至終認真地聽小米講解。男孩個子很高，有著燦爛的笑容。有了男孩的傾聽，落寞的小米很受感動，一路上很認真地講解，間或還回答男孩的提問。男孩叫阿濤，在溫州一家公司跑貨運，這次是跟著客戶單位的團來旅游的，所以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三天下來，小米很自然地與阿濤熟了，并互留了聯系方式。那些天，廬山花徑的桃花正姹紫嫣紅地開著，流光溢彩，空氣中溢滿了清幽的甜香。
　　后來，倆人經常在網上聊天。21歲的小米正是充滿幻想的時候，在與阿濤現實中以公里計算的間距和網絡中以光年計算的時空里，小米漸漸迷失了，悵惘了，開始對阿濤有了一份朝思暮想。當文字、語音、視頻都不能代替對實實在在的溫暖的渴求時，小米決定辭去導游的工作，只身前往溫州。
　　小米就是這樣的女孩，外表波瀾不驚，內心卻有著洶涌的暗流，腦袋里飄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夢。到了溫州，小米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阿濤的懷抱，開始了同居生活。浪漫細膩的小米拿出帶來的全部積蓄，按照自己的喜好細心地布置著他們租住的房間，墻刷成明黃色，掛上粉紅的窗簾，鋪上紫色的床單，床頭貼上她依偎在阿濤身旁不同造型、笑靨如花的照片，配上精巧的壁燈，令小小的空間透著迷人的光澤。阿濤出車經常是清早出門，晚上十一二點才回來，蜷在被窩里看著電視睡著了的小米，總在朦朧中被阿濤的親吻驚醒，忙起身為阿濤燒水洗澡，又忙著為他做夜宵。小米記得媽媽說過一句話：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男人的胃。小米很用心地學著做，為了阿濤，小米收斂個性，努力扮演著知書達理、大方得體、善解人意的角色。
　　阿濤感動于小米的癡情，同樣深愛著小米，每次回來，都不忘帶小米愛吃的水晶果凍。小米只要用嘴唇一觸碰到這柔軟的食品，就仿佛回到了晶瑩剔透的夢境，心情便出奇地好起來。為了怕小米孤單，阿濤為小米買來了一只小狗，是一種叫松獅的寵物犬，很像貓，濃密的紅色的披毛，大大的眼睛，伸著紅嫩的舌頭，小米很喜歡，叫它MM。只是阿濤也才22歲，還是個大男孩，常常不自覺地便會耍大男孩任性的脾氣，很容易就因言語不當讓小米傷心、落淚。盡管也有委屈、也有抱怨，但小米還是無怨無悔，兩個距離很遠的人能夠走到一起畢竟不容易，她很珍惜和阿濤的感情。
　　不久，小米在一家外企公司找了份文員的工作，薪水不高，但工作可以彌補小米每天空等阿濤的寂寞。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個月，倆人雖時有小小的磨擦，但那就像生活的調味品一樣，并無礙本質的快樂。小米以為這種甜蜜和纏綿會是永遠的，不料，阿濤突然出了車禍，很嚴重，更為嚴重的是阿濤嚇得當場逃逸了。一段時間來，小米整天奔波為阿濤到處求助，省吃儉用到監獄去探望他，送吃的送衣服。小米沒有想到要離開阿濤，她記得阿濤曾對她說過，你就是我的心，沒有了你，我就像沒有了心，將無法活下去。小米想，怎么能在阿濤最困難最需要她時離開他呢。
　　阿濤不在身邊，小米不看電視，不上QQ，整天摟著MM，像一株頹廢的植物，在黑暗里發出腐敗的氣息。以淚洗面的小米常?？匆姶笃笃谏年柟?，在眼前不停地旋轉，一天天昏昏沉沉就過去了，沒有了盼望，沒有了等待，日子酸澀而冰涼。溫州這個陌生的城市，當初因有阿濤而溫暖，現在卻是這么的寒冷徹骨。小米的父母本來就痛斥她的草率，現在更是一次次來電話催她回去，朋友們也時時勸她放棄阿濤。面對種種壓力，年輕的小米慢慢承受不住了?？抟部蘖?，痛也痛了，悲也悲了，匆忙中、慌亂中，獨在異鄉的小米躲到了一個成熟男人的懷里舔舐傷口。
　　男人叫立夏，是小米所在公司的業務員，比小米大五歲，成熟穩健，溫文爾雅，聲音很好聽，有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和質感。小米與立夏交往的初衷只是為了逃避，既逃避世俗的傳言，又逃避內心的酸楚，但內心深處還時時記掛著阿濤，有著不可割舍的思念和內疚。
　　立夏細心溫柔，經常毫無怨言頗有興致地陪小米逛遍城市的大小角落，也樂意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地為小米燒一桌子的好菜。與立夏在一起，小米不用再收住自己內心深處愛撒嬌耍賴、胡攪蠻纏的小女人本性，而去戴上一張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面具，因為她所做的一切立夏都是欣賞和縱容的。在廬山做導游期間，無規律的生活使小米患上了輕微的胃病，立夏便會經常為她煲雞湯，一只小小的砂鍋盛半鍋冷水，放入姜片、蔥段、枸杞、桂圓，再加雞塊，置于小炭爐上煮沸后改小火，煲至熟爛，立夏不急不躁地守著爐火，每次都要一小時以上，讓湯汁慢慢入味。出鍋前，再加入新鮮的蔬菜，白而濃的湯中，飄浮著紅紅綠綠的菜片煞是好看。當窗外雪花恣意飄灑時，喝著暖胃雞湯的小米感覺自己就是落入人間的精靈，被立夏拾來細心地呵護著。
　　時間是醫治傷口的最好良藥，何況小米又是這么年輕。慢慢地，小米心中的天平開始向立夏傾斜，她暗想，愛情大概總要融入生活的，自己是該考慮再談一場看得見摸得著的戀愛了。小米開始試著淡忘過去，融入新的生活，雖然還是會偶爾想起阿濤，卻只是一飄而過。她有時候很不解，是不是自己薄情呢，以前是那樣喜歡阿濤，曾經陶醉地與阿濤海誓山盟，為什么現在卻漸漸地淡了呢？小米總是想找到答案，但卻沒有結果。三年過去了，小米決定嫁給立夏。成為了待嫁新娘的小米，和所有沉浸在愛里的女子一樣，開始幸福地忙碌，連睫毛都綻放著光彩。
　　就在這時，阿濤出獄了。阿濤找到小米，很動情地說，我愛你，小米，讓我們重頭開始吧。
　　立夏知道了阿濤的事。立夏說，小米，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只是現在你必須選擇，如果選擇了我，希望你從此與阿濤徹底斷絕關系，不要再見阿濤了。
　　小米再次陷入兩難境地。一個是她的初戀，原來阿濤一直在她心底的某個地方，并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一個是她絕望時的溫暖和寄托，三年來，立夏給予她很多，只有她知道，沒有立夏，她的人生之舟不知會漂泊到何處。
　　小米茫然地徘徊著，那些能夠觸及和不敢觸及的，都令她失落、無助和憂傷，心常常撕裂般隱隱地疼痛。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小米已經25歲了，卻沒有成為立夏的新娘，立夏為她準備的綴滿了晶瑩剔透水晶的白色婚紗早已蒙上了一層薄塵。
　　一年的等待和思考，小米成熟了，也想清楚了，她懂得了三年與三個月是個什么概念，有著什么樣的區別，明白了阿濤其實只是她青春的一個夢想，立夏才是她可以托付的依靠。夢醒后的小米發現自己早已經深愛上立夏，別的任何男人再也走不進她的內心世界，包括曾經的阿濤。
　　只是，小米發現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因為立夏已成為了別人的風景，新娘是一個與小米一樣溫婉柔順的女子，就在立夏30歲生日那天。小米才知道，愛有時并不是經得住等待和猶豫的，再堅實的愛情也有被摧毀的一天，再熱烈的相愛也有冷卻的一刻，就像她對阿濤的感覺一樣。立夏結婚那晚，小米站在窗前把自己浸入冰冷濕潤的空間，一直看著天空從灰黑變成灰白。
　　阿濤說，小米，回來吧，我一直在等著你。邊說邊上前擁住了小米。小米微微顫抖了一下，并不是毫無感覺，心里有片刻的暖流襲過，畢竟還是真愛過的，只是又能怎么樣呢？時光已讓她無法回到從前，阿濤再也讀不懂她了，再多的擁抱也趕不走心里大片的荒涼。
　　小米苦笑了一下，說，謝謝，走到今天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準備回到九江去，溫州對我來說已經成為了過去。
　　又是一個四月天，天空的雨在淅瀝地飄著，坐在通往車站的的士上，小米望著曾經走過的路和兩旁濃密的樹木，還是掉下了眼淚，心想，廬山花徑的桃樹這時該開成一片花海了吧。
　　責編/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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