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永遠不遲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宋朝的秦檜害死了岳飛，幾百年后，他們的后人會不會還有冤仇?或者說，秦檜的后人，心中還會不會有負罪感?
　　 我來講一個故事。
　　 我知道秦檜的夫人王氏，有一支余脈散落在杭州鄉下，蝸居在山坳里，但是他們的族譜仍然可以追溯到宋朝，這個村有一個習俗，在一年中的某一天，所有人要吃素。這一天是農歷十二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老人們也說不上是什么節，只說這個節不利市。
　　 后來有人查閱了歷史，赫然發現，這一天竟然是岳飛死的日子。
　　 當然，這些農民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被民間野史稱為“蛇蝎心腸”的王氏的后人，但這個傳統的存在，印證了這個家族的一種遺傳密碼，這種密碼叫“恥辱”。
　　 我覺得農村的許多風俗習慣，如果細細考究，就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家族歷史上發生的事情，肯定會在這個家族的子孫身上留下一些印記。當然，前人的錯誤，后人是無責的；但從道義上講，后人終究是耿耿于懷的。
　　 前些天，我看了一則報道。2006年6月，37歲的英國人安德魯·霍金斯來到了西非國家岡比亞，在該國舉行的一個民族慶典上，安德魯當眾向參加慶典的非洲人跪下了。
　　 安德魯為何要下跪?
　　 原來440年前，也就是1562年，安德魯的祖先約翰·霍金斯曾經做過販賣奴隸的事。
　　 岡比亞人不知道他是誰，他的祖先又是誰，但是對安德魯來說，他祖先犯下的罪惡，讓他痛苦不堪，他必須要用這種方式來減輕自己道義上的痛苦。
　　 我認為，這種道歉是善意而真誠的，而且在人格上，非常偉大。安德魯向岡比亞人道歉，不但沒有人會想到他的血液里還有“罪惡”，相反，人們會認為他是一個純凈的人，有道德恥辱感的人。
　　 我堅持認為，道歉是永遠不會遲到的。所謂“遲到”的道歉，更能顯示出作為人，內心里面的一種良知——像安德魯這樣的道歉，是一種道義上的典范。
　　（王文華摘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