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對話：合作取代訴訟

楊中旭

三次戰略經濟對話，美方的態度一次比一次軟，收獲的成果卻一次比一次多

“我要代表我的同事，感謝我們即將退休的伙伴——吳儀女士，她是一位中國人民的杰出代表。”12月13日，在為期兩天的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結束之后的記者見面會上，美國總統特別代表、財政部部長保爾森這樣稱贊自己的“老對手”和“老伙伴”。他在美國高盛公司任職之時就已和吳儀熟識并有過多次往來。

由于年齡原因，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在兩個月前召開的中共十七大上沒有連任政治局委員。

在任內最后一次中美大型經貿對話會結束之際，吳儀不改直率本色，一走進記者見面會現場就對保爾森說“LADY FIRST？”隨后，她宣布，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取得圓滿成功。

美方態度何以“變軟”

接近吳副總理的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吳儀喜歡的一句口頭禪是：小女子我不怕。在很多人眼中，面對美方咄咄逼人的氣勢，吳儀的據理力爭，是美方在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中立場一次比一次“務實”的原因之一。

“所謂‘務實，說直白些，就是態度變軟了。”中華美國學會常務理事周世儉說。

一年前首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在中國召開之前，美國參議員舒默準備向國會遞交的新法案鬧得沸沸揚揚。在這份法案中，舒默準備提請國會同意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27.5%懲罰性關稅，從而敦促人民幣盡快升值。當時，舒默就人民幣究竟被低估了多少向兩名經濟學家進行咨詢。一位回答是40%，另一位回答是15%。舒默簡單地加以平均，取了個居中的27.5%。

半年前在美國舉行第二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前夕，保爾森公開表示，美國對人民幣匯率改革“正在失去耐心”；同時，美國向WTO正式提起訴訟，起訴中國在知識產權保護上的不作為。這令中國政府相當“震怒”，認為美方無視中國近年來在知識產權保護領域取得的進步。接近吳儀的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吳儀一度告訴美方：“我不去了！”后來，保爾森親自致電吳儀，進行了長達4小時的解釋說明。

美方態度強硬的后果是：在前兩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當中，美方在最關心的人民幣升值、知識產權保護兩大領域幾乎沒有取得進展；相反，在美方牌局中位列第三的金融、航空等服務業開放問題上，卻與中國政府達成了一系列共識。

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前夕，美國貿易代表施瓦布在動身前往中國之前公開表示，如果中國不消除在貿易上的若干壁壘，美國可能還向WTO提起訴訟。

這一表態，再次遭致吳儀的不滿。12月11日和12日兩天，中美商貿聯委會在北京舉行會議期間，據外國媒體報道，吳儀當面對施瓦布的言論進行了措辭強硬的反駁。

吳儀在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中反復重申：對話勝過對抗，協商勝過指責。12月11日，她還在美國《華爾街日報》撰文，詳細闡述了中國政府的這一立場。

面對包括財政部長保爾森、商務部長古鐵雷斯、貿易代表施瓦布等美國大員在內的談判對手，中方也并非一硬到底。在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召開的前兩天，人民幣匯率連續突破7.37和7.36兩個關口。匯改兩年半，人民幣匯率已累計升值超過10%。

“這絕對是送給保爾森的一個圣誕禮物。”消息人士如此評價。

合作領域不斷拓展

“這樣一個務實而略顯頻繁的對話機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中美雙方也都需要時間去適應。”周世儉說。

隨著彼此之間的信任不斷加深，中美都向對方的合理需求做出了積極的回應。

早在今年3月，美國旅游局官員告訴中華美國學會常務理事周世儉：如果中國能夠宣布美國為中國的旅游目的國，美國每年起碼可以增加5億美元的收入。歸國之后，周世儉向商務部遞交的報告當中，第一條就是展開與美國的旅游合作并獲首肯。

在12月11日的中美商貿聯委會上，美國正式成為中國公民的旅游目的國；打破了只有商務活動方能赴美，私人旅行受到限制的格局。

相對于旅游合作，此番中美對話在消除新版“中國威脅論”消極影響方面頗下功夫。近幾年來流行的新版“中國威脅論”主要由食品安全和節能減排兩部分組成。

在第二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之后，國際上關于“中國產品威脅論”的炒作不絕于耳。中國政府于今年8月下令，對外界普遍擔心的中國食品安全問題展開“拉網式”排查。據《中國新聞周刊》了解，僅抓獲的犯罪嫌疑人，就有數百人之多。在雙方共同努力下，中美在此次對話期間正式啟動了食品安全通報機制。

同時，中方也對雙方的責任進行了仔細甄別。針對中國玩具被大量召回事件，國家質檢總局局長李長江表示，經過調查，被召回的中國玩具中只有15%因為鉛含量超標，85%則屬于美方設計所導致的問題。

而雙方在能源和環保領域的合作范圍更廣，程度更深。第三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聯合情況說明這樣表述:在能源和環保領域，中美雙方簽署了加強發展再生物質資源轉化燃料領域合作的諒解備忘錄，并磋商了一項合作打擊非法采伐和相關貿易的諒解備忘錄，以促進森林可持續經營。

中方將制定和實施全國范圍內的電力行業二氧化硫排放交易項目。美國將為該項目、基礎性水污染管理項目以及采用清潔燃料的機動車政策等提供技術支持。

隨著中國節能減排工作的不斷深入，雙方的合作變得更具針對性。例如在合理利用氫能、風能、太陽能等可替代能源方面，在加速發展核能方面，雙方已達成民用高科技加強合作的共識。美國商務部副部長曼柯索12日在此間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11日中美雙方簽署的《高技術與戰略貿易發展指導原則》意義重大。美方下一步將積極推動對華民用高科技貿易。

據《中國新聞周刊》了解，此前中方曾對相關企業調研。很多節能企業表示，他們無法進行成規模生產的主要原因在于缺少核心技術。

但美方加強對華民用高科技的出口也有利潤的考量。中國國家發改委表示，在2020年之前，中國“要蓋30～40座核電站”。相關數據表明，一座三期工程的核電站耗資可達百億美元。根據周世儉的測算，由于美方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節能減排技術，僅能源合作一項，中美雙方就有至少3000億美元的共贏空間。

對等之外的不對等

在此番中美戰略經濟對話結束的次日，外資被允許進軍A股成為各大財經報紙的頭條新聞。對此，國內有學者表示，通過數輪戰略經濟對話，中國在金融服務領域的開放已經遠超“入世”之前的承諾，擔心中國重蹈20年前日本泡沫經濟破滅和10年前亞洲金融危機的覆轍。

據《中國新聞周刊》了解，這一建議的確出現在近幾輪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之前的內部討論中。但最終占據上風的意見是：20年前全球經濟一體化程度與今天無法相提并論。今日的中國與當年的日本也就不具備可比性。10年前的泰國經濟實力不足，外匯儲備只有區區300億美元，與當前超萬億美元的中國外匯儲備亦不可同日而語。

消息人士說：當年的香港都可以抵擋住索羅斯，何況中國大陸？“允許外資進入A股利大于弊”，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國WTO研究院院長張漢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紐約、東京、法蘭克福、倫敦、新加坡甚至香港的證券交易所都歡迎中資企業，我們為什么不能歡迎人家？”

他表示：中國證券業的規模“不是過大了”，而是“太小了”。以中國企業數量之多，滬深兩市如今總計2000家上市企業的容量，顯然無法真實反映中國經濟的成色。

相對于雙方在金融服務業方面的“對等開放”，中方更為擔心“對等之外的不對等”。在此番對話中，招商銀行盡管獲準在美國“落地”，但卻已經申請了16年之久。考慮到聯想收購IBM的阻力、中海油收購優尼科的流產，中方對美方能否完全落實金融服務業的“對等開放”尚存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