ＢＩＺＭＯＤＥ對話林懷民：每個人都需要找到特立獨行的本錢

趙小川

年輕的時候喜歡殷商的銅器，愛其足夠厚重，現在我獨鐘宋瓷，愛其輕薄甚水。用心把玩宋瓷的時候，會感覺手上的宋瓷什么都沒說，又什么都說了，就是人生吧。

黑衣、黑褲、黑邊眼鏡，黑色構成林懷民的時尚基本元素。

和這樣一位老者對話，他給你的第一感覺是優雅至極，林懷民的皺紋提醒你他的年齡，但是言談間，他流露出的氣質宛如孩童般天真浪漫。

舞蹈，是林懷民的存在方式，也是他保持年青和時尚心態的秘訣。

BIZMODE：您覺得人一生中最值得投資的消費是什么？

林懷民：旅游。

BIZMODE：聽說您為了鼓勵年青人出國旅游特別制定了一個“流浪者計劃”。

林懷民：我覺得年輕的時候打開視野是非常重要的。年輕的時候去過的地方，會帶給你的影響，是人一輩子的養分，因為你去過，所以你的好奇會不斷增加，會不斷享受到累積的經驗，每個地方都會累積經驗。我的成長里面，有很多貴人幫我忙。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有身邊人一直鼓勵我、支持我，等大一點到美國讀書有獎學金，要跳舞有人就給我支票。因為我年輕的時候接受過幫助，所以我現在愿意幫助年青人，幫他們完成他們的夢想。

BIZMODE：您強調要一個人旅行，每次旅行的時間不得少于60天。為什么？

林懷民：現代人生活有太多聯系，上班的時候，可以總掛在網上面，回家的時候，就上網、看電視，打電話，顯得很忙碌，同時也忘了自己。旅行中間一個人，第一個好處是可以跟自己對話，人需要有和自己對話的時間，才能發現自己。我覺得跟自己對話，人生目標才變得很清晰，因為我們常常跟機器來來往往，工作都很忙。安靜下來后非常好。同時我們規定要60天，因為一開始去的時候有興奮期、疲倦期。每個人的時間不一樣，但是都有這樣的時間，所以要有60，才能從疲倦期、消沉期再重新走回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好的選擇。一個人有60天的獨處，是不容易的。可是那個經歷是重要的。

BIZMODE：您似乎對印度有特別的偏愛？

林懷民：我去印度九次了，有了時間我就去，菩提迦耶這種地方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去處?；疖囉肋h遲到，晚點二十個小時是很正常的事。你無法控制，只有等，當你知道它一定會來的時候，你就完全松弛下來了。陽光是直接的，一杯水，一碗飯，讓你找到生命的本源，看到生命的真相。再回到自己工作生活的城市，你可以想，我可以在印度這樣過日子，為什么在現在過不下去呢？像這些價值觀都可以捫心自問。我很希望拿到我的grant出去再回來的年青人在將來的社會比較有特立獨行的本錢。

BIZMODE：您覺得旅行的意義是什么？

林懷民：我很喜歡去西藏的一個叫謝旺霖的年青人，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去西藏有一個的重要益處是克服了自己的恐懼。我很喜歡這句話。他說在我們的社會里，他怕兩件事情：孤獨與貧窮，回來以后就不怕了。我這個人不是偉大的知識分子，我總是由人生經驗的某些東西引發對人生的好奇，我的學費都很昂貴，不是買本書、從網上就能學到的。我一定要親身經驗！只有親身經驗才真實！眼睛看到、肉體感覺到那才真實（停頓），我一路去旅行從來不帶照相機。我小時候帶過一次，從此以后不再帶。因為有了照相機之后你看不到東西，只看鏡頭。最后拍了一大堆廉價風景照，可都是沒有情感的。

BIZMODE：您覺得生命中什么最重要？

林懷民：生命是重要的，生活是重要的，拿捏人生中的進退是重要的。經歷愈多，視野愈大，其它的名利地位我都不太看重。

BIZMODE：您有一個觀點是絕對不購買汽車，為什么？

林懷民：絕對不能有汽車。一有了汽車，你消費的點都不一樣，你開始需要的東西就不一樣。在我看來，汽車只是一個代步工具，沒有必要在上面花錢。有了汽車，你就看不到人，感受不到人生。你坐公共汽車，坐地鐵，你還能看到普通人，知道社會與人的百態。對我來說必須與人民保持關系，才可以創作，可以告訴我自己活著的狀態。

BIZMODE：您說過是為了安頓自己的身心，才去表達，您怎樣看待寫小說和跳舞這兩種表達方式？

林懷民：跳舞是我的初戀，寫作是我的妻子（大笑）。結婚后的我遇到老情人，于是舞蹈變成了我的情婦。26歲那年，我提出來去學跳舞。我父親告訴我，跳舞的人很偉大，是最偉大的藝術家，可是辛苦，可能會過乞丐的日子。如今讓我開心的是，我沒有變成乞丐，一路上我玩得還不錯，也看了很多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BIZMODE：60年是一甲子，您說過，年輕時習慣做加法，什么都要往里加，年老的時候是做減法，什么都減，聽您身邊的人說這也是您的收藏心得？

林懷民：誰說的？（大笑）我年輕的時候喜歡殷商的銅器，愛其足夠厚重，年青人喜歡力量嘛！現在的我獨鐘宋瓷，愛其輕薄甚水。用心把玩宋瓷的時候，會感覺手上的宋瓷什么都沒說，又什么都說了，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