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禁忌的影像

汪　偉

楊延康最早為人所知的作品，是他在陜西拍攝的天主教徒的生活。對宗教生活的關注，在中國攝影的歷史上，是極其少有的。楊延康因此而珍貴。

他的手法很誠懇。與其說，他試圖將一種無人知曉的生活方式帶給未知的世界，不如說，他記錄下這個世界的生存形態，并沒有展示的目的。這樣的展示有著先天的困難。一方面，攝影師得到的展示作品的機會如此之少，另一方面，宗教生活在平素的語境中，還是頗多禁忌的話題。關于陜西天主教徒生活的作品，在若干畫冊上出現過?？吹降娜?，料想不會很多。這是中國攝影的損失。

對中國的生活缺乏深刻的觀察，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苦惱。然而，楊延康式的觀察，卻得不到認可。少數的展覽是在國外進行的。策展人、評論家、同行和有關主管部門，都不愿或不敢直面他的作品。不要說給出中肯和誠實的評價，我們別過了頭，有一些人是低下了頭，回避他的努力。如果要抱怨藝術對現實生活的麻木，我想，除了有一些藝術家過于投機和趨時，這種麻木也要歸因于某種環境和心靈的過于狹隘。誠懇如楊延康的作品，那種平靜、充滿溫情和不帶火氣的對宗教生活的表現，面對觀眾的機會并不多。

情況漸漸有一點改變。上海美術館近期展出了《藏傳佛教》，據說是楊延康最近幾年的作品。我去看了。36幅24英寸黑白照片，是另一個世界：陽光和風雪的世界，充滿藏傳佛教的偶像、符號和儀式的世界。這是一個教徒們的世界。

從內地赴藏的人，一開始總不免為佛教徒的虔誠所打動，甚至有一點欣羨。宗教生活在我們的時代遠遠稱不上易得。哈維爾說過，禁錮過的心靈擺脫桎梏之后，已經不會自由地舞蹈了。同樣的情形遠不僅發生在政治領域。而楊延康展示了沒有被禁錮過的宗教生活。

拋灑風馬的教徒非常吸引人的目光。風馬是印有經文的布旗或者紙片，成千上萬片風馬將教徒裹挾在風中。這里有狂喜，投身于信仰的自我融化，也有宗教生活特殊的美學形式。很久之前，我已經在北京的畫廊里見過這幅照片。它帶給我的感受一如既往。楊延康是一個風格平實的攝影師，這張照片是他一生中不多的具有超越性的時刻。他超越了自己的眼光，把經驗變成了藝術；他從一個觀察者變成了記錄者。

如果說展覽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并不是觀眾太少，而是展廳太高了，美術館的總面積太大，又或者，是展廳的封閉性不好，總之，50×60cm的影像顯得過于小了一點。這些自足的影像，缺少一個完整的空間，讓它們自足地展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