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一路
身邊的兩個人,患了同樣的絕癥。年輕的那位,想著家庭、妻子、孩子、老人,想著自己的病,于是,背負起很重的精神負擔;年齡大的那位,最初痛苦了一陣子,后來,他買了大量的喜劇片,租了大量的相聲、小品DVD,工作和生活基本上是在笑聲中度過的。除了上醫院化療那一刻,他基本上把生病這件事給忘了。
那位年輕人,半年之內就離開了人世;年齡大的那位,至今仍然快樂地活著,且各項健康指標越來越正常。疾病像一顆子彈,潛伏在人的意識和肉體中,有些人時時想起它,讓它無數次在意識中爆炸;而有些人將意識中的子彈取出來,痛苦只讓肉體去承受。人的身體是個仙境,往往可以創造奇跡。
諾貝爾獎獲得者,波蘭文學大師米沃什,回憶二戰時自己處在德軍占領下的華沙的境況,提到了自己當時的恐懼和緊張。那是正常生活的結束,人成為徹底不受保護的動物,奧斯威辛集中營的煙囪常年不斷地向天空飄送黑煙。有四年的時間,米沃什深懷恐懼,他把那種恐懼比喻為在體內“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子彈”。
但生活的意義,不是在恐懼中等待恐懼和接受恐懼。事實上,米沃什在此期間的創作相比人生的各個階段,是最豐厚的。他說:‘如果我一直想著肚子里的那顆、子彈,我就不可能寫東西了。在大師看來,為抵御恐懼,人們要在心里為自己織一層厚厚的繭,這正是成長和生存所必須的。
未知生活中的不定因素,對于人們心理的威脅,不亞于子彈。身體上的隱疾,生活中的變故,工作中的難題,人際關系中的頑梗……可能它并不大,只是契訶夫《小職員之死》中小職員的一個噴嚏,但是,其災難性卻被想象無限放大。被恐懼和焦慮放大的噴嚏,可以置人于死地。
想那些體內潛伏的子彈,可能想一次爆炸一次;忘掉它,它一次也不會爆炸,或許它原本就是一顆臭子彈。
摘自《廣州日報》2007年10月14日
編輯:王文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