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高考”日記

宏　志

1月1日

我今年已經19歲了，想起從小兒到今，真是一無所成，光陰白過。既無臉見死去的父母于地下，又對不起現在愛我、教我、照顧我的幾位伯父、師長、朋友。若大著說，什么國家、社會，更是沒有盡一點力了。佛說報恩為無上，我連恩還未報。俗語說得好：“人要有志氣。”我如今按著這句話，立個報恩的志氣，做一番事業，以安他們的心，也不枉人生一世。

1月29日

我想我現在已經來了4個多月了，日文、日語一點兒長進還沒有。眼見著高師考試快到了，要再不加緊用功，不要說沒有絲毫取的望，就是下場的望，恐怕也沒了。算計時候僅僅剩1個多月了，種種的科學全都要考。如今用著這日文的本子，一切名詞還要重新記起來。從今后我就住在鄉下，大概總可以多看一點書了。再說，住在那個地方沒有人去。我一個人，除了念書，還有什么事做呢?用功呀，用功呀，時候不再給我留了。

2月4日

人要是把精神放在是處，無處不可以求學問，又何必終日守著課本兒，叫做求學呢?我自從來日本之后，覺得事事都可以用求學的眼光，看日本人的一舉一動、一切的行事，我們留學的人都應該注意。我每天看報的時刻，總要用1點多鐘。雖說是光陰可貴，然而他們的國情，總是應該知道的。古人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實在是謀國的要道。最可怪的，一班留學生看見有同日本人來往的，就罵他是漢奸。固然是與日本人打交際的，沒有什么真知道拿國家為念的。留學日本也可說是無用了。

2月6日

大凡天下的人，有真正本事的，必定是能涵養，能虛心，看定一種事情。成敗固然是不足論事，然而當著他活的時候，總要想他所辦的事成功，不能因為有折磨便灰心，也不能因為有小小的成功便滿足。蓋現在的人，總要有個志向。平常的人，不過是吃飽了，穿足了便以為了事；有大志向的人，便想去救國，盡力社會。老實著說，活著一天，吃還能有完的時候嗎?穿還能有完的時候嗎?至于國家社會的事，那更是無窮無盡的了；所以世上人的志向，也是永遠沒有足的了。

2月7日

昨天論到人立志的話，我想起現在我們中國：一班青年，大半都是口頭里“愛國～救國”的話說上許多，究竟將來人世能否如他所說的話去做，那是置之度外了。不但他不能去“救國”“愛國”，恐怕他那損人利己的事情，做的還要比從前的一幫人巧得多呢!這種人在社會上實在是可怕的很。中國要亡，也在他們手里。

2月21日

我們家中有兩句俗語：“大年初一不高興，一年晦氣。”現在又是大年初一了，叫我高興我從哪里高興起；叫我不高興我的不高興的事情可多了。守著家規暫把那不高興的事情不去想它。先乘著今天是元旦，立個這年內應行的方針。我平生最煩的是平常人立了志向不去行，但是我這志是早定了。第一，想要想比現在還新的思想；第二，做要做現在最新的事情，第三，學要學離現在最近的學問。思想要自由，做事要實在，學問要真切。

3月9日

前幾天，因為預備考高師的緣故，精神過于疲倦。今天起來就打算到外邊走走。我走到一個地方，看見兩個小女學生蹬著地上堆土。我以為他們是和中國小孩子玩土一樣子的意思呢。等到走到面前看，原來是從他處將些無用的草移來種著玩兒。我這么一看，才知道日本小學的教師真正有教育本領。要是中國的小孩子玩泥，一定是要拿他的尿當水，來和泥了。小孩子沒有知識，這種指點全仗著家長、教師去告訴他去做。中國人開口便說“東洋檻褸之邦”，仔細想來，日本何嘗是襤褸呢，想怕中國不免有些沒出息的樣子了。舉一反三，我想起日本的國民無怪他瞧不起中國人，他的知識實在是從小兒就練出的。中國人一知半解，哪能夠講到開通呢。

5月28日

今天我心里頭悶的異常，晚飯后一個人跑到神田劇場去觀新劇，為的是解解悶兒。當著現在的家國艱難、友朋困苦時候，我哪有心取樂也!不過是像“放酒高歌”的意思，出出胸中的煩惱罷。

7月3日

早赴一高試驗，上午考英文、物理、化學。下午會話、讀方，余會話成績甚劣，更沒有被取望矣。我們必須鼓足勇氣，去面對那些小困難。否則這些小困難就會擴大成大的困難。貫穿在他漫長一生中的是自我犧牲精神，這種精神使他更為光榮，出類拔萃!那些擁有最好的家庭、社會、法律，政府、最先進的科學和藝術、最純潔的信仰、最美好的道德和最優秀的智慧的民族，才是最有分量的民族。時間寶貴!

摘自《美文》2007年第8期下

推薦：宋春華編輯：馮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