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深處是卑微

雪小禪

娶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35歲，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婚期，他兄弟多，人又長得不好看，幫兄弟們娶了媳婦，自己就老了。

她是外省的媳婦，漂亮俊俏，媒人花了3000塊說給他，他得了寶一樣，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叫喜歡。

那時，他并不知道她是來騙親的。她長相貌美，騙了好多男人，騙了就跑?？蛇@次，她露了餡，跑到半路，被他的家人追了回來。有人要打她，他攔住人們，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真是喜歡她。

他給了她路費，送她到車站，站在一起，她比他還高半個頭。她長發飄飄，他禿了頭；她雙腿修長，他有點羅圈腿。他說，跟著我，不會委屈你，可怕你嫌我難看，所以，放你走吧。

臨上車，他給了她200塊錢和一袋子吃的喝的，還有他買給她的化妝品，廉價的口紅與香水，卻是他的一片心。坐到下一站，她下了車，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對她這樣好。她回到他身邊，說，我們結婚吧。

結婚后，她仍舊是一派懶散作風，打牌抽煙，而且時時鬧小脾氣。他回到家，總是冷鍋冷灶。

倒是他，沒有抱怨過，只說她本來可以嫁得更好。知道他喜歡她，她就沒完沒了地耍小性，嫌他做的飯涼了熱了成了淡了，嫌他洗的衣服不干凈，抱怨孩子的奶瓶有味了——那時他們有了孩子，怕她半夜起來冷，總是他起來，披衣服給孩子熱奶、換尿布。

結婚十幾年，她依然容貌姣好，他卻更老了。孩子漸漸長大，責怪他的母親不會疼父親，可他總是向著她說。用他的話說，你媽永遠是對的。

50歲，他的下肢忽然癱瘓了，再也不能出門掙錢了，可她依然年輕，于是，他選擇了一條讓她沒想到的道路，他上吊了。幸虧孩子看到。她哭了，問他為什么，他傻傻地說：“我不能給你掙錢了，還有何用?”剎那間，她撲入他懷中，哭得泣不成聲，這個男人只為她——即使到死，也是想的她，怕給她拖累。

整整15年，他嬌寵著她，現在，他不行了，她說：“從今天開始，看我的吧?！?5年，她手指尖尖，細嫩光滑，是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一切，她可會做?

煮的飯是夾生的，洗的衣服染了色，可他說：“好，好，只要你做的，一切全是好的?！毕幢M了鉛華，不見了胭脂色，只見一個粗糙婦人的勞作，別人叫她打牌，她尖聲嚷著：“不去了，我家老公離不開我?！彼杖帐卦谒磉?，開了小賣店，她風里來雨里去地進貨，他在家中等著。

有一天，看到她渾身是泥，他問：“怎么了?”她說：“遇到劫匪了，想劫我這進貨的300塊錢，我跟他玩了命，結果怎么樣?看，300塊還在!”說完，她居然得意地一笑，有小姑娘一樣燦爛的笑容，他的老淚嘩啦啦就掉了下來。所有的愛情必有回報，所有的卑微必有讓你驕傲的那一天!

一個洗盡鉛華的女人，一個收斂了雙翅心甘情愿棲息在紅塵中的女人，就這樣，為愛情而低微，和劫匪去玩命搶那300塊錢，重新學習洗衣做飯，把家里打理得像模像樣，這段情，只與他有關，她的紅顏，從此只為他展開。

是他讓她明白，愛到深處的人，一定有顆卑微的心，從此，可以低到塵埃做任何事情，從此，不計較苦與樂，只因為，那深深的日子中，有愛隨行。

摘自《東西南北》2007年第2期

推薦宋春華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