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里的母親

周海亮

診所不大，人們擠坐在長凳上，等大夫開藥方，大夫已經忙了一個上午，他看到一個沒有排隊的女人，身子佝僂、頭發花白。女人緊抱著疊成筒的被子，直接擠到他面前。女人說，看病，感冒了。我給你錢。

大夫的眉毛馬上打成結，女人并不理會，說，孩子感冒了，你快給他看看。女人輕輕拍打著懷里的被筒，遞過一張破爛的兩毛錢。

女人小心冀冀地揭開被筒一角，大夫向里面看了一眼。愣住了。你不要理她。坐在凳子上的一個男人說，我認識她，她是個瘋子。

大夫擺擺手，示意男人不要說下去。男人撇撇嘴，不說話了。大夫輕輕把聽診器小心地塞進被筒。孩子不吃飯，有時候發高燒……夜里總是哭！女人說。

給他打一針吧。大夫站起來，把椅子讓給女人坐。過一會兒，女人的表情終于平靜下來，嘴角有了笑容。謝謝你了……明天我還想來，您再給他看一看，行嗎？女人說。

當然可以。大夫收下女人推過來的兩毛錢。

女人終于走了，心滿意足的，腳步也變得輕盈。走到門口的時候，女人回過頭來朝大夫笑了笑。

大夫開始給下一位病人開藥，掛吊針。他心里想著那個女人，想著報紙上的報導：單身的母親和年幼的兒子，兒子輟學打工，摔下腳手架，死去……母親瘋了，每天抱一個被筒，到處找人給兒子看病。她總說，兒子剛滿兩歲，沒有人理她……

大夫想，被子里包的那個干癟的、臟兮兮的枕頭，應該是她兒子枕過的吧。他流下一滴眼淚。他想，不管如何，也得把這個診所開下去。他答應過女人的。哪怕，他僅剩下女人一個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