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操控中對話

錢亦蕉　宋　偉

互動展中每一個要求觀眾參與的作品，都好像是藝術家與觀眾的一次對話。

“反應論”告訴我們，任何一件作品的完成都與賞閱者的感受聯系在一起，賞閱者的反應實際上也是作品的一部分。然而，到目前為止，大多的展覽還是以靜態的架上藝術出現，所以所謂“反應論”也不能體現出外在感官的價值。直到上海當代藝術館的《遙·控：多媒體與互動藝術腱》的出現，帶來了全新的作品展出理念，不僅觀賞者的一舉一動都參與到整個作品中，而且讓每個觀眾體驗到“控制”作品的樂趣。而藝術家和觀眾，就通過這樣的裝置作品實現“對話”。

一

走近上海當代藝術館的第十個孩子——《遙·控：多媒體與互動藝術展》，和它來個親密接觸，你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被這個乳名叫“遙·控”的頑皮孩子帶進了科技館的展廳：迎面而來的是一具碩大的霸王龍鋼筋骨架。它的頭能搖、腿能擺、尾巴還能夠四面甩……這是《遙·控》給觀者的第一份意外。當你走近它想要好好瞧瞧它時，“霸王”將會立即驚叫和掙扎，而當你退回原地時，它就會安靜下來。有趣的是，你的走近、駐足、然后再退回原地的過程就是這件名叫《霸王別姬》的作品的完成的過程。這就是“參與”，這就是“互動”。沒有觀者的參與，《霸王別姬》就沒有被完成，就只是一件半成品。“霸王”借助于觀眾的親身體驗想要向人類傳遞這樣一個信息：人類對自然生物圈的過分入侵會引起動物們的反感，而人類對此往往視而不見。

多媒體互動展所創造的作品誕生與作品完成的分離是其不同于傳統美術館的所在。藝術家在運用電腦、電機、投影儀，借助聲、光、電等來豐富自己藝術表述語言的同時，更給了觀眾一份全新的審美體驗。在心靈沉思的基礎上，多了份身心的愉悅，欣賞的趣味性與娛樂性大大提升。

要讀懂安格爾的曠世名作《泉》并不那么容易，中國藝術家杜震君所創作的互動裝置《泉》，卻讓你的賞閱變得那么輕松。并且伴著你對作品的完成的參與，還會有想笑的沖動。一臺電腦被放置成坐便器的模樣。主機充當了抽水箱的角色，而顯示器則被水平放置，呈現著坐便器內景的圖像。原本，坐便器一貫寄居于私密的空間，來到公共空間不啻是對傳統的一種顛覆。不雅嗎?作秀嗎?但不必感覺到“害羞”，因為《泉》的完成并不需要觀者真的就在公眾場合“放肆”，只要你高抬貴腳踩上坐便器前的一塊感應裝置——這就是你的全部“參與”了。坐便器內便開始有一股“清泉”注入，原本平靜的屏幕開始翻江倒海。而當你原地退回，馬桶便開始自動沖水(由音箱傳出沖水的聲音來模擬)。沖水完畢后，影像又回到初始的狀態。

杜震君的另一個互動作品，叫作《20秒鐘的打擾》。屏幕上是一幅普通人群的日常生活圖景——他們在閱讀、抽煙、閑逛、修鞋、發呆……屏幕前面有一個標志牌，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觀眾可以撥打這個電話號碼，電話鈴響，屏幕中的人們開始騷動了，他們手忙腳亂地尋找電話，東西倒了，鳥飛走了，好像你的一個電話就打破了屏幕中的生活的安寧。作品以十足的娛樂精神滿足觀眾的惡作劇心態。手機可以成為制造混亂的武器，可以控制別人的情緒，可以挑起事端。手機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發明，像人類進化過程中身體增加的一個器官，它延伸了人的感覺和能力，藝術家在作品中將這種能力發揮到了極致。身處現實世界的觀眾可以遙控虛擬世界的人物，而這個遙控器竟然就在我們自己的口袋中。作品強調伴隨這項發明而發生的，還有人們的世界觀、道德觀、精神和記憶都在發生微妙變化。

展覽中的作品由于需要觀眾的切身參與而帶給人們更強烈的印象和沖擊力，這是普通藝術展甚至裝置展無法比擬的。

二

德國藝術家飛蘋果(Alexander Brandt)是中國觀眾比較熟悉的一位視覺藝術家，喜歡利用多媒體創新來給作品帶來新鮮感。一種不同于傳統的表達自己藝術觀念的工具一直是他所要尋找的，現在他找到了。飛蘋果認為現代性的科技裝置賦予了他的藝術以傘新的語言，同時也讓觀眾耳目一新。

飛蘋果帶給《遙·控》的是《洗腦機》和《下一秒》。《洗腦機》聽名字就很刺激，一個座椅被安裝在投影幕形成的環里面，鑄成一個旋轉平臺。坐上椅子，整個裝置迅速轉動，還帶著快節奏的音樂，你就被旋轉在歷史的漩渦之中：證書、女人、男人、海灘、金錢、城市、商務樓等圖像從四面八方向你撲米，產生催眠的效果。過度的刺激讓你覺得不能再承受，那就馬上按下醒目的“我同意”紅色按鈕，隨著系統播報“你已成為好人”，裝置也會停止旋轉，這時的你就算被成功洗腦了。

“這是場審美實踐的創新和敘事結構的改變，尤其對于中國來說是如此。這就像文藝復興發明了透視法一樣，那時是轟動的，但是慢慢地為人們所接受，其影響一直傳遞到今天。互動展讓觀眾更多地注意到了自己參與的角色，同時也賦予了技術更為豐富的意義，更多的可能性。”飛蘋果這樣描述《遙·控》互動展。

與以往的作品不同，互動展里面的作品往往會產生不同的結果，甚至不受藝術家的控制。飛蘋果認為這是互動這種樣式和使用科技裝置的必然結果，“繪畫是用畫筆來表達，那畫出怎樣的作品藝術家是能夠控制的，因為畫筆在他手上。互動展就不同了，互動藝術家借用的敘事語言是現代性的裝置，那么這些裝置就不是藝術家能夠控制的了。觀眾觸碰裝置后，可能得到滿意的結果，也有可能得到不好的結果……但是要記住互動展的目的是讓觀眾放開了去互動。在這里沒有正確的結果。每一個結果都是新的，都是精彩的。藝術家沒有必要去控制結果。”

互動展中每一個要求觀眾參與的作品，都好像是藝術家與觀眾的一次對話，意大利藝術家Andy Cameron覺得“這完全是出于藝術家一種想與觀眾分享自己創意的一種形式”。藝術家在自己的作品與觀眾之間放入裝置，那觀眾就能參與到藝術的創作過程。這樣觀眾和藝術家的距離接近了，他對作品的解讀就深了。最重要的是觀眾能看到他自己所創作的藝術成果，因為沒有他的參與那只不過是件裝置而已。“這人令人激動了!這是對藝術家的挑戰，不足如何做出主張，而是如何放手計觀眾去給出自己的答案。”

三

《遙·控》是對當代藝術中科技運用的一次探索，也是給人們一次機會重新認識這些我們所熟悉的機器和技術，希望在科技界包圍中的現代人活得更加尊嚴和人性，而不是走向荒蕪與冷漠。胡介鳴的《海拔高度為零》就是這樣一件在操控中尋找著詩意與人性的作品。

《海拔高度為零》是由十五個舊船只艙門和十五個置于舷窗后的電腦屏幕構成的互動裝置。屏幕上畫面一半在海平面以下是海水，一半在海平面以上是遠處的城市面貌，正好是海拔零度的位置，仿佛這艘船正在沉入海底。當紅外線感應器感應到觀眾的靠近時，屏幕上原本平靜的海平面隨即發生變化，出現各種來自日常生活的廢棄物，它們時而撞擊船艙玻璃，時而漂離而去。這些廢棄的日用品來自城市生活的最底層，曾經與我們密不可分，現在正在被毀火，失去價值和尊嚴。隨之而去的還有我們曾經重視過的傳統和文化，這是城市化的代價，我們以此換取都市文明的進步。藝術家試圖在這些即將死亡的廢棄物與永恒中尋找一種和解。身處于“船艙”內的觀眾，焦慮于正在沉沒的船艙，感到來自海水撞擊的壓迫感，藝術家制造一種絕望與無助給正在墜落的我們。

互動藝術在中國還剛剛起步。胡介鳴，上海工藝美院教師，是中國較早從事多媒體互動藝術創作的藝術家之一。1994、1995年在日本進行藝術交流的時候，他開始接觸到多媒體互動藝術，2001年胡介鳴受邀參加了在美國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的“010101：技術時代的藝術”的藝術大展，大開眼界。回國后開始思考進行互動藝術的創作，2003年創作了自己第一件互動藝術作品。目前，胡介鳴在創作互動藝術過程中碰到的最大問題是資金問題。因為每一件電子裝置作品都要投入很大的資金。目前國內還沒有專門長期收藏與展覽瓦動藝術作品的展館，所以一次展覽的成本很高，收回成本的周期很長，投入與產出不成比例。

胡介鳴在認同互動藝術這個世界潮流的同時表示：“這種表達方式上的創新最終要具有現實關懷的本領，就是創作出來的作品要關照到現實，和人類社會的現實相關。那么這樣的作品才是有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