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剛
一個和一串的區別
2007年1月17日,黃光裕終于松了一口氣,這之前的100天里,在這個國美董事局主席的頭上籠罩著一頂“協助調查”的帽子,事情的起源,據說是一筆多年前發生的問題貸款。
在剛剛過去的2006年,“協助調查”、“雙規”甚至“被抓”演化成一個純粹字眼,進而像一種瘟疫,在企業家圈子里流行肆虐,搞得很多人惶惶不可終日。據說,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部分企業家中的流行語甚至是“沒被調查吧?”另一個最為直觀的表象,就是當年11、12月份的論壇、年會、峰會高潮期,企業家們不復往年風光走場的盛景,低調、內斂甚至閉門不出成了主旋律。
如果說,在黃光裕之前的首創置業董事長劉曉光2006年6月17日被調查(68天后調查結束)時還讓很多人尤其是地產圈大感意外的話,那么,現在人們至少已經習慣了。去年10月18日,上海國際賽車場總經理郁知非被傳召“協助調查”;10月29日,海欣股份總裁袁永林亦“協助調查”;物美集團前董事長張文中則于11月12日辭職,以配合有關調查。在黃光裕解除調查之前的2006年12月25日,上海百聯集團董事長薛全榮亦被帶走“接受調查”;盡管調查僅僅持續了5天,但早已是路人盡知。
黃光裕算是“幸運者”,他至少沒有像劉曉光那樣消失在公眾視野里一段時間。而就在黃卷入調查風波的日子里,“石油大亨”兼“天發系”掌門人龔家龍12月21日被刑拘,他的石油帝國夢想,或許也只能化作牢獄里的一聲嘆息。戲劇性的是,就在其出事前幾天,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高調成立,而龔氏出事前,還身兼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會長職務。次日,彬電國際董事長鄧中華被“雙規”并辭職的消息被公告。等等。
這份名單當然還可以拉得更長。而比拉名單更值得關注的其實是社會對待企業家的態度,以及政府對待財富的導向。
所謂“企業家出事”,其實每年都在發生,2006年開始至今甚至是未來一段時間,只不過是“放量”而已。這種放量,如果排除確實的違紀違法甚至觸犯刑律之外,許多其實還是源自“原罪”之說。
即使確屬“作奸犯科”之類,更多的也可以歸結到“政商關系”的潛規則上。上述名單中,由貪官連根拔起而牽涉其中的就不在少數,比如,張文中就事涉原北京市副市長劉志華案;而龔家龍之所以被捕,也與其 20年前攀上了“國營企業”這門親戚有關。
關于原罪,這么多年來我們討論的已經太多,值得注意的倒是最近的一些呼聲,比如聯想控股總裁柳傳志,他覺得如果追究下去,就“沒有企業是好的了”,柳傳志甚至提出“天下大赦”的運作方式:以某個時間點(比如1997、1998年)為限,之前的全部清零。果真如此實現的話,黃光裕的“調查風波”或許也就不會發生了。
而對于政商關系,討論其實也不少。盡管其中盤根錯節、荊棘密布,卻沒有多少企業家能夠超脫這一關系。萬通集團董事局主席馮侖最近也撰文稱,在過去100年歷史中,企業家與政治家的關系,其實隨時都考驗著企業家的智慧。當然,其中也不乏積極和正面的商界故事,比如萬科。
非正常式售賣
將問題追下去,比之單個企業家的沉浮命運,更值得國家重視的,是由于政府對企業家、對財富的態度收緊之后帶來的一系列變化。最為主要的就是同樣發生于2006年的中國企業自賣狂潮。東盛、順馳、蘇泊爾、德力西、美的電器、五星電器、福耀玻璃、統一潤滑油等等——名單同樣可以拉得更長。
從去年開始,形成了中國企業家圈子里的另一句流行語:“賣了嗎?啥時賣?”這其中有多少是迫于非正常經營壓力不得已而為之的?沒人說得清楚,但是,恐怕沒人能否認同行們的紛紛“出事”給自己帶來的無形壓力,這些企業家的非正常退出,不能否認,令國外的投資基金撿了“大便宜”,撿了多少便宜呢?至少基數已經有了:有調查顯示,2006年發生在中國的股權交易金額超過了1000億美元,比2005年的618億高出了388億。
對民營企業家而言,雪上加霜或許還在后面,2006年12月18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國資委《關于推進國有資本調整和國有企業重組的指導意見》。國資委主任李榮融就此表示:軍工、電網電力、石油石化、電信、煤炭、民航、航運七大行業將由國有經濟控制,并提出到2010年培育出30至50家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大企業集團,以貫徹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以提高競爭力和控制力為重點深化國企改革”。
盡管國企競爭力的提高,并不必然導致民企競爭力的削弱,但在2006年中,我們卻看到了這一不幸的事實:諸多民企多年來的積累,被外資公司或投資基金輕易收入囊中(盡管有些估值、作價還蠻高);在民營企業家開始將個人價值轉向“商業精神”、“社會責任”之時,卻擺脫不了“原罪”的討伐;而且,在民企意圖在壟斷領域與巨頭一爭高下時,又意外地遭遇“釜底抽薪”。等等。這就是從2006年開始——而且極有可能還會繼續——的中國企業故事之一。
如果這種邏輯持續下去,值得我們深思的是:下一句流行語會不會是“還做企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