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扶瀾
早市,一個賣活蝦的攤點,小販忙得不亦樂乎。人漸少,邊上伸過一只手臂,一個女孩微怯的聲音帶著希望:能不能給我稱五塊錢的?
小販回過頭,對方二十多歲,推著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一看就是女孩的媽媽。小販絲毫不為所動,擋回了女孩指間夾的五塊錢:五塊怎么稱?你怎么也得要十塊錢的,半斤不是?
女孩的臉有些紅,俯下身趴在媽媽的耳邊。我站在旁邊,看著,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她們一定是被生活的重擔所累。也怨不得小販,五塊錢能買幾只啊,女孩一定是只想買幾個給媽媽嘗嘗吧?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把手里剛買的一兜蝦舉到女孩的眼前,笑著對她說:”你拿我的吧,我送你了。”
女孩一時有些愣,不知怎么回答我。我說:”我不要錢,給你媽媽,我再買一份。”
女孩忙擺了下手,說了聲“不,不”,蝦也不買了,推著媽媽就走。
我試圖攆上去,可是女孩回頭看見我,愈加推得急起來。她一定把我的好意當成施舍了,在她看來,她們雖然窮,但是至少不需要我這樣的幫助。
我的一個初中同學,相交甚契,高中沒讀完就回了家。女兒十歲時,又添了三胞胎,如今都已到了上學的年齡。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他曾經(jīng)漂亮的妻子,磨得早已失去鉛華。
一次相聚,對著滿滿一盤蝦,他不能下箸。他對我說:“你信嗎?這么大的蝦,我還真是頭一次吃?!?/p>
我怎能不信?記在了心里,一次去他家,就特意從市場上買了兩斤,三個小孩子湊上來,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活蹦亂跳的蝦,滿院子都是笑聲。同學覺得恩莫大焉,臨走,從小賣部搬來一箱啤酒,硬往我的車上塞,爭執(zhí)不下,只好放在車尾箱里。
那箱啤酒的價格遠遠超出了我買的東西。出了村子,我掉轉車頭,去小賣部把酒退了。我對店主說,麻煩你把錢給他送回去吧,他的情況你也知道。店主感動于我的誠意,沒有要折扣。
不幾天,我單位的傳達室里便見兩筒剛榨出的花生油。還有一次,我不知給他送去一點什么,他竟然托人給我送來了滿滿一袋子鮮土豆。
慢慢的,到了后來,我竟然不敢再送他任何東西。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一點小小心意,已經(jīng)加重了他的負擔,至少在他看來,覺得欠我很多了。
很多時候,我們善良的心靈不是不能給予,而是無處投遞。因為世俗,因為一些禮儀的束縛,我們常常陷入兩難甚至尷尬的境地。
如果,能夠一方慷慨給,一方坦然受,那該多好。至少在給予方來說是一種解脫,一種善意的釋放,他由此看到了自己的價值,看到了幫助他人帶來的愉悅,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