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的艱苦跋涉

李　起／譯

9年前，我做了肺切除手術(shù)。醫(yī)生說我這種類型的癌瘤第一年的存活率大約是5％。最初的驚愕漸漸消退后，我意識到不能無所事事的消磨時間，不能白白等待著。我需要做些事情。我作為一名戴水肺潛水員已經(jīng)許多年了———我思忖著是否仍有可能做這件事。從體格上來說，我被告知，沒有限制。第一次在偏遠的巴哈馬小島的珊瑚礁上潛入海水中時，我依然猶豫不決。我一直在想，一片肺葉已經(jīng)六十歲了。隨著水泡，我觸摸到底部，并做了幾次短暫的呼吸。健康的那片肺葉過分活躍，可是它也在顫動著。

潛水結(jié)束時，我在淺水區(qū)域浮出水面，并換成呼吸管。我發(fā)現(xiàn)上漲的潮水正滑過滿是沙子的底部，這時海水里的一些生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改變了方向，使我吃驚的是，突然看見了一只小小的章魚。這個小家伙，如此遠離安全的礁石，對沿途遇到的任何捕食性動物而言似乎都是脆弱的。我感到好奇，就下去看個究竟。他大大的眼睛里立刻流露出我是一種威脅的神情，那小小的頭足在舞動著似乎在計算著危險。他柔軟的流線型的身體抖動著，體色快速從紅色變成粉紅色，再到綠色，最后是藍色的變化著?，F(xiàn)在他的體色是斑駁的棕褐色，與周圍的沙灘完全融合在一起。

如果使用保護色也不能逃避我，很顯然，他認為只有快速前行才可以解決一切。他從前向后急速劃著海水，用一種類似噴氣式飛機的動作從我身邊快速游走了。我繼續(xù)跟隨著，在他的上方徘徊。他再一次試圖躲藏，鉆入一小簇海草之中?，F(xiàn)在他幾乎隱形了。迄今為止，他已經(jīng)試圖使用保護色，加速劃行以及他自己的種種其他欺騙行為方式，我暗想它是否已展示了他躲避戰(zhàn)術(shù)中的全部本領(lǐng)了呢。

幾分鐘后，他的身體因變換顏色而顫抖。只是這次我不是他感到恐懼的對象。疾馳而過的是一群為一點兒像他一樣可口的食物而悄然潛行的梭魚。他快速變成了一種草綠色，梭魚們從他身邊游走了。

他很小心翼翼地離開水草，游到沙子上。他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先游過來并仔細觀察他的是紫色的與綠色的熱帶魚。接著是一群色彩斑斕的，直徑有一尺長的刺蝶魚，最后游過來的是一群小丑似的有條紋的魚。他們好像嗅了嗅他，又盯著他看，不過他們的好奇心一旦得到了滿足，就慢慢游走了。我的新朋友又一次安全了。他的體色再一次循環(huán)變化，一種耀武揚威的突然出現(xiàn)的猩紅色被附近的任何一種生物都能看見，接著，他吹著號角返回礁石。一眨眼的工夫，他消失于起保護作用的珊瑚網(wǎng)中。戲劇結(jié)束了。插曲持續(xù)了僅僅幾分鐘，但我已經(jīng)看到了一場精彩的“焰火”表演，與一種與生俱來的對生命的渴望。

隨后，在海灘上，我從背上摘下氧氣罐。坐下時，我忍不住想起那個令人贊嘆的小家伙。我能看到他在小范圍內(nèi)的逃避，看到他遠離珊瑚礁，梭魚們搜尋他的肉體時他的困惑。他存活的幾率可能比我更糟，可是他們卻于海水中隨處可見。從某種意義上說，與小章魚的邂逅使我又回到生活之中。手術(shù)已經(jīng)很多年了，我再次回去體檢，醫(yī)生說我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我笑了。他們怎么能知曉我在巴哈馬小島的珊瑚礁上收獲的奇特而絕妙的療法呢？

（圖/陳風(fēng)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