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婉媛
從對政治毫無興趣到出任日本首相,從自民黨的“改革魔鬼”到民主黨的最高顧問羽田孜曾在政治的狂瀾中幾經沉浮與變幻,而他對華友好的立場卻從未改變
“請你原諒我聲音的沙啞。前幾天參加日本參議院選舉活動時,把嗓子喊啞了。”剛見到記者的時候,羽田孜先生低聲做出解釋。72歲的他身著筆挺的深灰色套裝,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稍顯蒼老,臉上透出些許疲憊,但謙和依然。
嗓子雖然啞了,但難掩興奮之情——在一天前舉行的日本參議院選舉中,羽田孜所在的民主黨戰勝了執政的自民黨,獲得參議院的多數席位,改變了日本政治中自民黨長期一黨獨大的局面。在這次選舉中,羽田孜的兒子首次當選為日本參議院議員。
曾經一度,羽田孜是自民黨的風云人物,攜著“政治改革先生”之名,在自民黨內權威勢重。直到1993年,羽田孜以黨內改革不力、行動遲緩為由反出自民黨,另立山頭成立了新生黨,并迫使當時的宮澤喜一內閣辭職,提前舉行大選。在大選中,新生黨聯合眾多政黨將自民黨拉下馬來。1994年4月,在日本政治經歷了一番狂風驟雨之后,羽田孜被推舉為首相。
然而,隨著黨派紛爭的加劇,羽田內閣在堅持了兩個月之后終究還是經受不住新一輪政治風暴的侵襲,羽田孜宣布辭職,內閣被迫解散。幾經輾轉之后,羽田孜加入了民主黨,目前擔任民主黨的最高顧問。
政治上的幾經沉浮,并不改變羽田孜在中日關系問題的一貫立場。他歷來主張對華友好,多年來一直為推動中日關系的發展積極奔走。雖然遭到一些日本右翼人士的非議,但對于自己與中國的緣分,羽田孜從來不掩飾內心的自豪。他甚至不諱言自己祖先姓秦——兩千多年前徐福帶著3000多名童男童女東渡日本時,他的祖先是徐福的秦姓部下。
7月31日,在《中國新聞周刊》日文版創刊發行之際,羽田孜專程來到北京參加慶祝活動。8月1日下午,羽田孜在人民大會堂澳門廳接受了本刊的專訪。
“日中兩國還缺乏真正的協商機制”
中國新聞周刊:你怎么看中日關系在近一年來的變化?
羽田孜:在靖國神社問題上,安倍首相沒有明確表態,但他在行動上沒有去參拜靖國神社,使日中關系得到了改善,對這一點我感到很高興。

我曾擔任日本國會中“大家參拜靖國神社”的會長,但后來辭去了這個職務。我曾和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先生一起勸過小泉前首相不要參拜靖國神社,但他沒有聽進去。
中日雙方要學習彼此的歷史,加深相互間的了解。此外,政治領導人不應該煽動民族主義,這一點很重要。
中國新聞周刊:你認為,當今中日關系還存在什么問題?
羽田孜:我認為兩國還缺乏真正的協商機制,今后應積極建設這種協商機制。
我們與美國的國會議員就有比較緊密的協商關系,在需要交換意見的時候,我們能迅速、順利地交換意見。我們也有見解不同的地方,但可以坐下來討論。
如果兩國的政治家能不斷地加深往來,日中之間的曲折是能夠減少的。
中國新聞周刊:你多次提到自己與中國的淵源,會不會因此承受一些非議?
羽田孜:是有這方面的壓力,但我完全不去理會。只有心胸寬廣,高瞻遠矚,才能更好地發展日中關系。
徐福在2000多年前就來到日本了,日本人為此很驕傲,因為我們兩個國家在2000年前就已經有交流了,這種交流應該繼續下去。徐福會每年都舉行聚會,如果是在日本舉行的話,我不管多忙都會去參加。如果是在中國舉行,我也盡量抽出時間去。
中國新聞周刊:《中國新聞周刊》日文版創刊了,你對這本雜志有什么期許?
羽田孜:《中國新聞周刊》日文版已經出了三期,里面的內容很豐富,有很多日本人很感興趣的話題。更難得的是,這本雜志的觀點和意見很坦率、客觀。我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這本雜志,加深對中國的了解,這對推進日中關系很重要。我也希望,將來這本刊物能從月刊辦成周刊。
“當時我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
中國新聞周刊:你出自一個政治世家,父親是知名政治家,但聽說你當年并不愿意從政?
羽田孜:我是在日本的就業狀況比較困難的時候畢業的。我賣過啤酒,在全日空公司上過班,后來去了汽車企業。當中曾經想過加入媒體行業,但后來一想,現在能報遭真相、說真話的記者并不多,還不如去汽車公司工作。
我父親身體不太好。家鄉的人勸我去參加選舉,但我當時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我看到父親工作一直特別忙碌,讓母親承受了很多痛苦,所以更覺得從政并不是個好的選擇。不過,很多人都希望我繼承父親的事業,于是,我參加了參議員選舉,沒想到一下子就當選了。
這么多年以來,我應該沒有給我夫人帶來太多痛苦吧。這幾天我來中國訪問,我夫人要代替我去參加在日本的一個活動,這可能算是一種痛苦。不過,我們今年很快要一起去徐福村訪問,我想這會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
中國新聞周刊:兒子從政、繼承你的事業,是你的愿望嗎?你經常和兒子談論國際問題嗎?
羽田孜:在日本從政是要通過選舉的。如果選民愿意讓我兒子當上政治家的話,我也會同意。不過,不能因為他是我兒子,他就得去從政。
我當然會經常和我的孩子討論國際問題,談日中關系。我也會在他從政的時候,給他提供一些建議。
在中國需要國際社會理解的時候,國際社會不應該孤立中國,我多次向美國議員談到這個觀點,這也是我經常向我的孩子提到的事情。
“今后有了民主黨執政的可能性”
中國新聞周刊:民主黨在參議院選舉中戰勝了自民黨,日本會迎來兩黨時代嗎?
羽田孜:選舉結果表明日本民眾對自民黨十分失望。無論是養老金問題、政治與金錢問題,還是民眾普遍關心的該如何為老年人提供一個良好的護理環境問題,自民黨都無所作為,國民對自民黨的失望到了極點。我認為,這次民主黨的勝利是實現奪取政權的一大步,今后有了民主黨執政的可能性。
我認為,一黨執政總是會給日本社會帶來不安,應該有多黨競爭的格局。我原來也是自民黨黨員,但對自民黨的失望讓我在15年前離開了該黨。很多和我一樣的黨員,都希望改變自民黨一黨專權的現狀。我和岡田克野先生、小澤一郎先生不斷努力,現在終于取得不錯的成績。
中國新聞周刊:你原來是自民黨的領袖,現在又是民主黨的重要領導人,你認為民主黨和自民黨有何不同?
羽田孜:我認為,自民黨和安倍首相沒有充分聽取國民的意見,所以他們沒有得到國民的信賴。
民主黨與自民黨有著根本的區別。首先,在國會的運營上,自民黨依舊采取高壓政策,強迫國會通過一些法律,民主黨則主張通過協商來解決問題;其次,在自民黨當政時期,日本的農業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國內貧富差距越來越大。民主黨特別重視農業問題,也有解決貧富懸殊問題的決心;再次,在和亞洲鄰國的關系上,民主黨同樣重視對話,愿意加強和周邊國家的關系。
中國新聞周刊:日本經濟界似乎更熟悉自民黨,他們會支持民主黨嗎?民主黨會推動日本的改革嗎?
羽田孜:日本經濟界對民主黨也很熟悉。小澤一郎先生、鳩山由紀夫先生等都是從自民黨出來的,他們與經濟界有著很緊密的關系。菅直入先生和我們的觀點也很相近。經濟界當然支持民主黨的政策。
民主黨主張真正的改革。比如,日本的農村醫療條件差、醫生數量不足,日本不應該存在這樣的現象。民主黨的改革,正是從這些關系著廣大農民利益的改革上著手的,我本人就特別重視改革,甚至有些人說我是“改革魔鬼”。我們是動真格的,我們要改變日本現狀。
中國新聞周刊:在修憲問題上,民主黨的主張似乎和自民黨沒有太大的不同?
羽田孜:即便修改了憲法的一些條款,但也應該把和平理念傳承下去。絕對不能發生戰爭,有了國際爭端,應該靠協商來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