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刀”

趙文金

民工大林在一家私營煤窯里打了半年工，到年底一結賬，傻了眼：煤窯的負責人盧老板說錢要到明年開春才能結算。老板邊瞇著眼抽煙，邊硬梆梆地甩出了一句話：“現在資金吃緊，你過年就甭回家了，留下來繼續干。”

情急中的大林和老板頂了幾句，老板的眼睛鼓得像牛蛙，把辦公桌拍得咚咚亂響：“咋地，不干?不干就先領點路費回家，剩余的年后來結!”

大林氣得快吐血了，萬般無奈，他悄悄地找到了地頭蛇“黑水牛”。“黑水牛”是附近村里一個大齡混混．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且嗜酒如命，還是那種三句話不對口就跳起和人玩命的狠角色。一聽大林說明來意后，“黑水牛”噴著酒氣來了個獅子大開口：“這事好辦，窯老板一共欠你六千塊是吧?討到錢后，你得四千，剩下的歸我!”

大林苦著臉哀求：“黑哥，我們民工起早摸黑地掙點錢不容易啊，你能不能少收點回扣?”

“黑水牛”搖頭：“不中，你掙的是血汗錢，老子掙的也是刀尖上舔血的錢!”略為猶豫，大林又問：“那……那你能保證幫我討到錢嗎?”

“黑水牛”把胸脯拍得山響：“把欠單給我，半個小時間內如討不到錢，我老黑子就不是娘養的!”

“黑水牛”果然沒有說大話，沒出半個小時，就捧回了一沓鈔票：“你點點，足足四千塊，我老黑子可不能多占你一分的便宜。”大林眼眶紅紅的，也沒數就把錢放進了兜里。他知道“黑水牛”回扣吃得雖兇，卻從來說話算話，從沒騙過別的工友。“黑水牛”見大林信任自己。非要敬大林三杯酒。大林平日里也喜歡喝兩盅，就沒推讓，兩人坐定后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幾杯酒下肚后，大林已經有了醉意，酒入愁腸，話也開始多了起來：“我家住在大山里，不通公路，我爹命苦哇，一輩子連百元大鈔也沒摸過幾張就扔下我和妹走了。一年前，我媽病倒了，醫生說是肚子里長了瘤子，不開刀就活不長了，所以我這一年來就外出拼命地掙錢……”

“黑水牛”光顧聽，也不接話，邊聽邊喝悶酒。見大林說到傷心處，眼淚汪汪的，就再也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吼出了一句：“人人都說這酒呀，是穿腸的毒藥，今天聽你這么一說，我他媽的突然明白了，我老黑子喝的這酒不是毒藥，而是民工的血水呀!”見大林不說話。“黑水牛”又嗡聲嗡氣地問：“大林兄弟，我一次黑了你這么多錢，你恨不恨我?說句實話，我不怪你，我真的好想知道。”

大林考慮了好大一會兒，才說：“三個月的工錢一下子沒了，說不恨，那是假的……但反過來想，又不恨你了，現在我帶這四千塊錢回家，說不定我媽還有救……”

“黑水牛”又一連喝了三杯酒，猛地從身上掏出一把一尺來長的殺豬刀，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大林嚇得渾身冒冷汗，不知道“黑水牛”想做什么。只聽“黑水牛”嘶啞著嗓門沉聲說：“我也冤吶!人人都知道我‘黑水牛是一把‘刀，不錯，我是一把‘刀，但我這把‘刀，是握在那姓盧的狗東西手里的一把‘刀呀!”“黑水牛”越說越激動：“這姓盧的一年前找到了我，他知道我嗜酒，兜里又沒錢，于是讓我裝橫，專替民工們討錢，承諾讓我有喝不完的酒。大林兄弟，天地良心，今天的兩千塊回扣，其實全進了那狗東西的腰包了，我真正得到的，除了五十斤大米，就是十瓶白酒!”

那一刻。大林張大了嘴巴，徹底愣住了……

【原載2007年第1期《時代風采·新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