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路
一
有時候,真正好看的雜文,是那些具有百分之八十真理的雜文。留下百分之二十的“搖擺空間”,以激活讀者的腦神經,讓他們思索,回味,或擊節叫好,或搖頭嘆息。這叫做:讓讀者參與。或曰:尊重讀者。
前些日子,吳非發來雜文《師生之間不存在什么“恩”》。吳先生做了多年教師,累了,對學生們感謝“師恩”的繁文縟節,不勝其煩,并看出了其中的某些世俗和虛偽。他寫道:“我們得重新認識師生關系。其實,教師學生之間不存在什么‘恩。……教師受雇于國家,服務社會,用當今通俗之說,得由納稅人供養,按勞取酬,理順了這層關系,就可以不去談什么‘恩。”
文章只具百分之八十的真理,其余是牢騷,還有片面之處,但“筆會”仍然刊登了。我甚至以為,這是今年“筆會”難得的好文章。
我們不少作者,常常追求道理的圓滿,這當然是對的,但有時何妨預留一點空間,或者說,讓道理表達得更率真一些,率真難免片面,片面往往深刻,深刻就會好看,好看才能抓人。
我總是感嘆,報紙上的雜文不及雜志上的雜文好看,雜志上的雜文不及書上的雜文好看,書上的雜文不及網上的雜文好看,原因就在于報紙上的雜文“搖擺空間”最小,而網絡留給人們的思考余地最大;就在于辦報人認為,報紙是起教化作用的,必須面面俱到才行,而網絡更給人一種平等探討的氛圍。
聽說,有人讀了吳非此文,要寫文章商榷。我想,商榷什么呢?總不外是:做教師畢竟是辛苦的,學生要尊敬師長,知恩感恩。
倘是這樣,文章就沒看頭了!
二
2006年,“筆會”把雜文的概念拓得很寬:只要是一個新鮮的想法,一個獨特的角度,一個巧妙的構思,都可以寫成雜文。
這一年,雜文來稿多了,題材廣了,作者寫作狀態輕松了,容易發表了,均與這個拓寬的概念有關。也可以說,概念解放了創作力。
年初,就冒出了盛大林的《“突破”之疑》。有人說:“張海當選中國書協主席,實現了三大突破。”其中一個突破,是指他的書法水平、藝術修養的重大突破。盛兄不以為然,認為藝術水平的提高是漫長的過程,不可能職務一提高就出現突破,正如幾年之后張海將從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時,不能說他的藝術水平“跌落塵埃”一樣。接著,又以當年剛被選為黨中央主席的胡耀邦為例,胡耀邦說:“我個人職務的提升,并不意味著能力水平就一下子提高多少,我自己知道,今天的胡耀邦還是昨天的胡耀邦。”
四百字的短文,一個新鮮想法,活潑,靈動,像湖面上蹦起的小銀魚。說實話,比起盛大林其他怒目金剛式的雜文,我更喜歡這條小銀魚。
2007年的“筆會”版,一定要讓小銀魚們更加活蹦亂跳。
三
各行各業,都在推戴本行業的大師。當編輯的,在尋覓好雜文的同時,也在尋覓雜文大師。
什么是雜文大師?標準見仁見智。依我看,至少,他必須同時具備報人的新聞敏感,學者的深厚學養,作家的生花妙筆。三者缺一不可。
“筆會”每年發表一百多篇雜文,這些文章,有的具備敏感和學養,缺少妙筆;有的具備學養和妙筆,缺少敏感;有的具備敏感和妙筆,卻又少了學養。有的三項皆有,卻只能偶爾冒出這一篇,難乎為繼。雜文大師豈是只寫一兩篇佳作的?
如此看來,培育雜文大師的理想途徑,似乎是:記者編輯到大學去埋頭做學問,業余時間喜歡搞文學創作;抑或是:大學教授到報社跑新聞,業余時間喜歡搞文學創作;抑或是:專業作家到大學做學問,再到新聞單位去干幾年;抑或是……
然而,有幾個人具備這種職業條件?就是具備了。果真能出雜文大師?
難哪!難哪!
我對自己說:放棄尋覓雜文大師的打算,埋頭把雜文編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