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是為了我好

柳絮飄浮

哥哥對我說：我開了間小工廠，我要拼一次，免得老來后悔。行了就掙點錢發點小財，失敗了大不了就再去打工。離兒子上大學還有八年，為了他吧，我也得試一試。

我說：你這話說得真委屈，你要是為了你兒子上大學，大可不必去開廠，實在沒錢了，貸款上大學也行。說到底，你還是為了自己。別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難道你不想過那種有錢人的生活?

男人一說到努力賺錢，多數是說為了老婆，為了孩子，惟獨不說為了他自己。外人說得好聽些，你是真正的男子漢，知道自己的責任；說得不好聽的，可憐的男人，被貪錢的老婆和不爭氣的兒女，逼得一頭栽進了錢眼里。

我和兒子一人一個雪糕，他的先吃完了，我的那個才剛開始吃。我看著他的饞樣兒，就說：這樣吧，我吃一半，然后給你。

他一面吃一面把臉貼到我的臉上：媽媽你真好，我下次一定給你考個一百分回來!得!又是一個為了別人的愿望而努力的高尚家伙。

我說，兒子，一百分要是你考給我的，你得個大零蛋我也沒意見，我的分我小時候早考過了。你考不好了，認識我的人最多說一句，她兒子真笨。被說笨的是你，可不是我。你呢，你同學就直接說你笨，你還拿什么去吹牛?以后怎么去研究太空?(這都是他極度喜歡的事。)兒子趕緊說：為我自己考，為我自己考。

我和孩子爹邊吃零食邊看電視，吃到最后，剩下一個。我說，那個你吃了吧。他說：你吃吧，你喜歡吃我省給你吃的。一句話說得我恨不得把剛吃下的都吐出來還給他。

我說你要吃就吃，不想吃就直說，只別說自己舍不得吃省給我吃的。我不但不領你的情，還會記著凡我名聲不好的地方，都是被你敗壞了。

兒子的爺爺把錢往我手里塞，說是留給我兒子讀書用。一方面自己也愛錢，一方面被他逼不過，我收下了。他就開始說：我要錢有什么用?還不是給你們這些兒孫。現在掙錢不容易，不能亂花啊。你別看我給人錢很大方，我自己平時都是很節省的(這是事實)。你能把我孫子的學習抓好，別欺負我孫子，就行了。

我心里惶然，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有時想給自己買點什么，都會有犯罪感。明明是三個受益者，獨我成了理虧的人。

在我心里，記念著對我有過點滴好處的人，記恨著對我很多壞處的人，最最不愿面對的，是那些對我好過而又滿腹委屈的人。他們對我的好，變成一座座大山壓過來，讓我無以回報。我會有很深的愧疚，人家幫助了自己，自己卻傷害了別人。

真的，如果覺得委屈，你真的不必對我好。哪怕人人都說你有這個責任。

【原載2006年12月12日《南方農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