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斗不過小人

陳老萌

這個題目是抄來的。前些時有人用它作了一篇讀史隨筆，細述歷朝君子敗于小人的史實，材料豐富翔實，筆調痛快淋漓。作者僅述史而已，于當今社會小人現象緘口不言。所以如此，未必因為他是史學工作者身份的緣故。看來作者十分狡猾，或者說十分睿智，引而不發也，讀者去想吧。那么愚笨如我者，來個畫蛇添足，圖個說破的痛快。

君子一定斗不過小人的，這無需翻故紙堆。眼下，周圍，例子比比皆是。要找個沒有見證過小人得勢，沒有感受過它的人，簡直難于找到沒有出過一個腐敗案的交通衙門。君子無奈于小人，幾乎成今日社會的集體情緒。戲說和珅的電視劇，其收視率之高、之廣、之長年不衰，就是這種集體潛意識的外露。現實中無奈，只好在影視劇里望梅止渴。

君子一定斗不過小人的，或許理所當然。小人置工作于度外，成天算計君子，君子卻不能拋開事業專門對付他。小人無視道德，不講規則，如何有助斗倒君子如何干；君子卻不悖道德標準，不逾行為規范，好像腳下絆著什么上陣。小人敢說太陽是方的，電線桿是彎的，只要荒唐領導也這么說；君子絕對羞于出口。小人不玩清高，鞍前馬后，曲意奉承，顛兒顛兒給領導的二奶倒茶點煙，哪怕替她選購減肥藥；君子卻嫌惡心，惟恐避之不及。小人揣摩透了領導心思，不便指派的他派得振振有辭，不便受賄的他不落痕跡地巧妙收下；君子卻無事不與領導照面，不意撞上則說三道四。小人善精細權衡，當領導為難時刻或危急之際，他看得遠，算得準，只要值得，果斷地賣力賣命；君子卻自命清高袖手旁觀。總之，君子斗小人，考慮有理有利有節，但斗的力量難以全能發揮；小人斗君子，沒皮沒臉、肆無忌憚、全力以赴。拳擊臺上的君子和小人，不是同一個等量級。

于是，本該邪不壓正的，正不壓邪了。本該好人好報的，好人受氣吃虧遭殃了。你就望著小人得獎加薪晉級，一個個活得神氣活現、滋滋潤潤的。

本該成的事情變得本該不成了，盡管君子擁有正義、群眾擁護，但小人依仗著領導。領導有權，在權能判定義與不義、權能指揮百姓的時候，領導的砝碼大于正義加群眾之和。領導的權就是小人間接的權。領導對于小人偏袒、庇護，乃至沆瀣一氣，甚至坐上同一條賊船，胳膊還擰得過大腿嗎?

千百年來就是如此，民諺“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證。君子也不是沒有可能斗倒小人，倒與不倒，關鍵乃小人的領導，先得領導斗勝自己。當領導的難免會有一點需要顧及的個人利益，難免喜歡聽些順耳舒心的甜言蜜語，難免嫌忌酸溜溜、硬邦邦的君子。領導若不能斗勝自己這些弱點，那么他底下的群眾，只得還是繼續有滋有味、沒完沒了地巴著電視機，呆看和珅最終食其惡果的心理安慰劇。

【原載2006年第12期《上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