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人高招

《看山閣閑筆》：從前有一個人，朋友寫了一首詩，拿來向他請教，他說：“這首詩的字寫得不錯，一筆一畫都很工整，超群絕倫。”后來，朋友寫了一幅書法，又拿來向他請教，這回他說：“閣下寫字的墨水細膩滋潤，光潔黑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上等品。”

從這位“評論家”身上，我們領略到了罵人的最高境界。拿詩來，稱贊你的字；拿字來，夸獎你的墨水。嘴巴里好像灌滿了蜂蜜，噴薄而出的無一不是悅耳動聽的溢美之辭，實際上卻句句刺骨，字字傷心，比拿刀割你還疼。聽說學校里有些老師，就非常擅長這種本領。當然，這種本領用在學生身上不可能很惡毒，甚至還可以說有點輕喜劇的味道。比如期末給學生寫評語的時候，為了“皆大歡喜”，有些老師從來不提缺點，光列優點。那么，怎樣才能體現學生是否用功學習呢?別愁，辦法總會有的。只是，家長看評語時，就得在老師煞費苦心的字里行間仔細地做一些推理判斷的“考證”工作了。如果令郎的評語從頭到尾都是諸如“性格活潑”、“熱愛運動”、“勤于打掃教室”之類的贊美詩，卻沒有一個字提到他的學習成績，我想，閣下一定不用費多大功夫就可以弄明白，這小子這回肯定考砸了!在這種情況下，老師越是熱情洋溢地表揚你的兒子，你就會越覺得心窩里一陣比一陣揪得痛。雖說現在提倡素質教育了，但是小孩在學校里不努力學習，光知道收拾屋子，從家長的臉面來看，終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

這種罵人高招，運用不當，很容易流于尖酸刻薄，傷人損己。但若用得其所，卻又往往妙不可言，大快人心。據說和珅有一次請紀曉嵐給家里的亭子題詞，紀曉嵐靈機一動，寫了“竹苞”兩個大字。“竹苞”典出《詩經》：“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后人常用“竹苞松茂”贊美別人華屋落成，家族興旺。和珅以為紀曉嵐恭維他，歡喜得不得了，趕緊把這兩個大字當作寶貝一樣高掛起來，過了很長一段日子，才琢磨清楚，“竹苞”拆開來，是“個個草包”的意思。《老上海三十年見聞錄》里有一則逸聞，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時上海有一個闊佬，靠開妓院發跡，后來娶妻生子，子生孫，孫又生子，蹣跚滿室，一派人丁興旺的熱鬧景象。有一年他過生日，客人送了一塊寫著“上下五千年”的匾額作賀禮。這名堂聽起來真是風光得很，“上下五千年”哪，不是書香門第，就是千古流芳之家，誰知道送禮的人是這么想的：“龜者千歲物也，龜子龜孫生生不息，居然五代同堂，豈非上下五千年乎?”原來如此!

極富喜劇性的是，即使真心實意想說幾句溜須拍馬的話，有時一不小心，還是變成了罵人話。比如在大街上看見某局長和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手拎著手走路，你想巴結他，于是上前說道：“哎喲，令千金長得可真是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哇!”事實上，你夸他“女兒”夸得越起勁，局長大人就越跟你急。因為那作小鳥依人狀的，根本不是他女兒，而是他最新包養的情婦。我平時看一些小官兒在講臺上做的萬言“政績”報告，也常常有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報告長得像一捆衛生紙，卻通篇都是中聽不中用的政治口號，沒有一個字眼兒事關實實在在的國計民生。這時，他越是豪情萬丈，咱小老百姓暗地里就越是樂得歡：行，這回不用人家罵，反倒自己掌起嘴來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