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官術小引

丁啟文

世人多謂行賄受賄不過是一個送，一個收，有眉眼高低、乖巧笨拙、曲折(比如包裝一下)明暗之分，并無太多玄機。其實，那是過于老實了。

說來河北省原一把手程維高就有獨到的地方。他并不直取，只在外圍(子女、秘書)做足文章。定罪的時候果然便宜，秘書死刑，他還活著，盡管大可將其歸入十惡蛀蟲一類。

這個圈子里的人是聰明的，深知魔術與道術相長方能得手，所以，這些年，不論是心機還是手段，都進展得快。——如果你從這個角度對此輩的演進注視一番，那是頗能讀出些一步比一步深奧來的。

比如賣官罷，這些年就不像前些年那么待字閨中、守株待兔，也不那么就事論事，而是這樣入手：

“張華琪最叫人稱奇之處是在賣官上的‘創新，有人總結他的賣官之道是‘讓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位置上能待多久，明天又可能待在什么位置。他通過不斷調整干部。成功地營造了一種人人自危、人人挖空心思揣摩書記心理的局面。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人人買賬，進而人人進貢。”“在縣委常委會上他一次就調整了一百九十名干部，創這方面全國之最。”“所以，那個縣無論是想升官的，想保官的，還是想換官的，想進城當官的，都爭先恐后向他進貢”。(2006年10月6日《文匯讀書報》《十八名縣委書記垮掉的警示》)

這里提到的這位張氏華琪，就是上穎縣縣委書記——震驚全國的阜陽腐敗群案中的一個。此公的玄機在于善于在干部中廣布惶恐，使他們個個上鉤，而自己穩坐寨中盤點收銀。可見膽識魄力過人。他的判決書長達五十三頁，他的案件卷宗摞起來有一米多高，蓋因事繁，證詞多、要控告的話多——他治下的所有官員包括三十一個鄉鎮領導，都向他行過賄。

阜陽腐敗群案中另一個縣委書記陳氏兆豐別有高棋。他的所有貪污受賄都在地下進行，人間極少察覺。雖然有人叫他“陳千萬”，大部分人還是被蒙蔽了。他的玄機在于認真作秀：

“陳兆豐為官十三年，所住的不過是幾間舊平房，沒有豪華裝修，沒有值錢的高檔電器。”“他時刻擺出一副‘親民的做派，每年春節親自拎兩瓶酒，到素昧平生的老農家，與老農一家過‘團圓年，電視轉播后，有些不明底細的老實人被感動得流淚。”“他深諳‘細節決定成敗的妙理，在他的辦公室，人們常常看到他在里間和藹可親地與一位來訪者慢慢交談，外面一批排不上隊的上訪者徒勞往返”，但被談的和未被談的同聲稱贊“陳書記一點官架子也沒有”。陳兆豐曾不無得意地向他的同僚傳授經驗說，“接待來訪不就是和群眾談心嗎。談的人越多，麻煩事越多，不如搞一個，慢慢談。”

這就是他為什么要“慢慢談”。

我們看到，作秀就是作偽，不過，這已不是簡單的作秀，而是拿老百姓開涮了。其人大奸似忠，“外做人，內做鬼”，兩樣都做得真切，難怪有人說，很該給他頒個奧斯卡表演獎。

人墮落到這個地步，大可不必拷問他“情為民所系。政為民所謀”哪里去了。他們對此已格格不入．不如將其作鬼的玄機、手段展示、探究一番，以警世人——讓老實人的眼睛亮起來。

原載2006年12月25日《北京日報·北京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