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蕭風
如此作業
女兒放學一進家門就開心得不得了:“媽媽,今天老師留的作業真少,明天市領導來學校檢查,老師讓我們背幾道題就行了,你檢查一下看我記得怎么樣?”
如果有領導問:1、你們每天留的作業多不多啊?答:不多。2、學校的借讀生交借讀費嗎?答:不交。3、每學期經常訂課外書嗎?答:不訂。4、學校假期辦各種補習班嗎?答:不辦。5、知道爸爸、媽媽給學校交了多少贊助費嗎?答:不懂。
如此教導
站在校門外接女兒放學,猛然發現教學樓前甬道兩旁的柿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柿子。我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在這肅煞的冬日,這兩排柿樹無疑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喜的是樹上果實累累,樹下孩子嬉戲成群,草坪間就有那么三兩只柿子臥在期間,而學生們仿佛置這饞人的柿子于“肚”外。想起自己小時候,即便是懂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又哪能這么安靜地、泰然地守著這熟透的柿子玩耍呢?早不等柿子成熟就跟在男生的后面,想辦法弄下來解饞了。由此感嘆著,現在的孩子多幸福啊!哪個孩子還把柿子當成奢侈的零食呢?忍不住把感想說給旁邊一位接孩子的家長。是啊,是啊,這位家長也深有同感。他說這也跟學校的教育有關,到底是名校、重點小學,教出來的學生素質就是高。可不是,現在教育也要同國際接軌了,看人家外國人都是在街道兩側的蘋果樹下、橘子樹下閑庭信步的。我不由為自己的膚淺與自私感到不好意思,同時為女兒能在這樣的學校里學習而欣慰。
接到女兒,忍不住指著柿樹說:“你就不想摘這上面的柿子?”小家伙捂上眼睛看都不看柿樹一眼,驚呼道:“誰敢啊!學校教導主任說了,這些柿子都噴灑了毒藥,摸一下手就爛掉,咬一口就能毒死人,誰敢說看一眼不瞎眼睛呢?”
如此優秀
女兒參加了少年宮主辦的少兒英語學習班。
我有幸和許多家長一起聽了第一節課。這位英語老師近三十分鐘的自我介紹是用地道的山東話講的,盡管黑板旁就有醒目的“請講普通話”標語。他也很誠實地說自己的普通話說得不好,這讓我有些擔心,他的英語發音是否標準。果然,他在說“apple”這個人人耳熟能詳的單詞的時候,女兒就用疑惑的眼神看我,幾個學生開始交頭接耳,接下來十幾個單詞他說的都含混不清。我忙征求后排家長的意見,心想也許人家教的是美式英語或者是什么新式英語吧?這才發現原來大部分家長都皺著眉頭呢。
這一節課終以家長們的嘁嘁嚓嚓,學生們的亂亂哄哄而結束。
我決定給女兒調班。而少年宮的負責人相當誠懇地說:這可是有十幾年教齡的老教師了,是我們高薪聘請的市級優秀教師,而且,幾年來他一直兼任英、美、韓、日等幾個國家孩子的中文輔導教師。聽后,我不禁一陣心痛,為這位老師的中國學生和他的異國學生們悲哀。
如此照顧
老鄉的孩子辦轉學。一打聽,按教委的規定,異地轉學借讀費一定要交。雖然有文件指出這種收費屬于亂收費,可以舉報。但人家教委的人又說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此要因地制宜辦事。
算計著半年交三百元,一年六百元,老鄉說,行啊,不就是每年多掏出六百元錢嗎,為了孩子。上學方便別地方省省吧,找關系還不夠人情錢的。
等校長簽字那會兒,校長問了句是日本學生,還是韓國學生?老鄉不解,問怎么講?校長不緊不慢地抱怨道:生源太厚了,桌椅都不夠用了,學生的座位都擠到講臺前了,學校得擴建教學樓、會議室、圖書室、食堂、增進電教設施,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沒辦法,外國學生收贊助費一萬,農村學生嘛,照顧一下了,交四千塊吧。
老鄉千恩萬謝如捧圣旨直奔財務室。敢情這里像超市搞什么優惠活動了,不同口音的家長擠擠插插正忙著交款。兩名教師在電腦前更是忙得不亦樂乎,點鈔機“唰唰”地不停,鍵盤“啪啪”地倍兒響。一張張收據單也開出來了:某商社捐資助學一萬元整;某公司捐資助學六千元整。老鄉手里攥著一張“某工廠捐資助學四千元整”的收據,怯怯地問:俺還沒有單位啊,是以俺孩子的名義交的錢,咋不寫俺孩子的名呢?無人應答。有家長附耳說:噓,這里有貓膩兒。
如此入隊
剛開學沒幾天,一年級就開始評少先隊員了。女兒所在的班級全班四十八名學生有六名當選,女兒的名字也在其中,自然全家高興得很。轉天早晨,有學生家長大鬧學校,告到校長那兒去了。
什么事呢?原來,這首批六名少先隊員中,除了女兒和一名男同學外,其余四名學生都是教師的子女。我的女兒當選顯然是借了老同學在這個學校任學年教導主任一職的光了。而另一名學生的父親則在人事局身兼要職。
這場鬧劇的結果是,幾乎所有沒當選少先隊員的學生家長(包括那位“鬧事”的家長),都暗暗地,心照不宣地,卯著勁兒地托門子,找關系,送禮。最后全體學生入隊,皆大歡喜。
如此選拔
女兒自作主張報名參加了“某某全國少兒才藝選拔賽”,交上初賽費八十元后和學校十幾名同學在少年宮老師的組織下參加了比賽。沒幾天,通知參加復賽的電話打到家里,要求帶上一百八十元復賽費到少年宮報到,同時參加復賽。沒想到女兒初賽展示的才藝竟是她最近鼓搗玩兒的口琴,還吹不成調兒,連不成曲兒。但我還是高興地鼓勵了女兒,畢竟這樣的活動對孩子也是一種學習和鍛煉。
于是帶著女兒到少年宮復賽接待處登記交費。好多家長正排隊給孩子辦手續,環顧四周,見滿屋子堆著大紅證書。信手翻開腳邊一摞證書中的一冊,不禁目瞪口呆。只見,大紅燙金字:某某同學在“某某全國少兒才藝選拔賽”復賽中榮獲金獎。
媽呀!真是神了,這復賽還沒參加呢,獎狀,證書,等級咋都出來了呢?
到此打住,本來還有七條、八條、九條沒列完呢,卻不想繼續了。為什么呢?因為在媒體上看到了鄉村教師陸永康跪著教書三十六載的事跡,讀到了《向三十六年跪著教課的老師下跪》一文。想來,怎能撼動不了我們一些教育者的良知呢?同時,在3月16日的《半島都市報》上我又看到了溫家寶總理日前寄給一所小學的親筆信,信中這樣寫著:“春天來了,鮮花開了。今年花兒紅,明年花更好。”“祝學校越辦越好,祝老師們為人師表,祝同學們茁壯成長。”如此,我覺得我的“如此”顯得多余了,小家子氣了。
看來,我們的教育應該有救了。
“一切為了孩子”離孩子不會太遠了吧。
【選自2007年3月21日《紅袖添香·雜文》】
插圖/孫萬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