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Ｑ“摸論”與“腐敗民俗學”

蹇廬氏

阿Q的名言是很多的，比如他的“摸論”——“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就“經典”得很，所以到現在還常常被“活學活用”。

高校的教職工子弟高招不太“優惠”了，有人即大跳其腳，并“慷慨陳詞”：“各行各業都有對自己的福利和對子女的照顧。石油部門燒氣不要錢，電力部門用電不要錢，金融部門全家老少全在一個單位工作，所享受的待遇是其他行業望塵莫及的。我們高校沒有什么其他福利可言，惟一有的就是可以挖掘教育資源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把這話“概括”一下，就是“人家‘福利得，我們‘福利不得?”瞧，是不是活脫脫的“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只是阿Q是“流氓無產階級”，為了“流氓”一下，也就故意地“流氓邏輯”了。

然而，抬出“人家‘福利得，我們‘福利不得?”的高校教職工卻也如此地“阿Q相”，著實令人吃驚。

阿Q當然是不去想和尚其實也是摸不得的。實際上，對阿Q來說，如果“和尚摸得”，他正求之不得；因為照阿Q的“流氓邏輯”，只要和尚可以摸小尼姑的臉蛋，他阿Q也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去摸。所以，阿Q是終究不愿去想和尚之不能摸尼姑這個問題的。推而論之，為了“可以挖掘教育資源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我們的一些學校肯定也希望石油、電力、金融、煙草、通信等部門能夠長享壟斷福利，這樣，才能“彼此彼此”，大家都依靠所在行業的“優勢”、“福利”一下，你“燒氣不要錢”，你“用電不要錢”，你全家老少都在“數錢單位”，我也可以為自己的子女“降分錄取”。反過來說，人家可能也在這樣想，你教育系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為什么不可以白燒、白用，多發鈔票?

大家都這么想，都還覺得自己所享的福利與其他行業相比“望塵莫及”，于是，大家都期望壟斷福利“青春永駐”，并都期望自己所享的特權“勝人一籌”。

可以這么說，正是因為阿Q“摸論”的泛濫，社會之不良風氣乃至丑惡現象才肆虐成災。

你說“人家‘福利得，我們‘福利不得?”他便說“人家‘造假得，我‘造假不得?”“人家‘詐騙得，我‘詐騙不得?”乃至于“人家‘腐敗得，我‘腐敗不得”也“橫空出世”。于是，笑貧不笑娼、笑廉不笑貪之類的心態，也不怕笑地“大行其道”。有些造假者、詐騙者被抓住了，他不是想自己的行為既悖道德又違法律，卻往往是在“自認倒霉”之余，還頗不“服氣”：人家造假、詐騙得比我厲害，怎么就不去抓，偏偏要抓我?腐敗分子被查處后，最常見的，是聲稱自己一直是清正廉潔的，這一次“失足落水”，原是一時“犯迷暈”，繼而，便由“哭訴”而“喊冤”：“人家比我腐敗得多，為什么偏偏要揪住我?這是有人在陷害!”到這個時候，已經顯現出阿Q被小尼姑罵了個狗血噴頭后的憤憤不平了。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岡納·繆爾達爾曾提出過“腐敗的民俗學”這一概念，意謂當人們都產生類似于阿Q“和尚摸得，我摸不得?”的心理時，便會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種居于普遍狀態的“民風習俗”，即“它容易使人們認為，掌握權力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家庭的利益或他覺得應當忠于的社會集團的利益來利用權力”。

不用說，如果社會出現這樣的“民俗”，那是十分可怕的。因為假使到了這樣的“狀態”，那么，為了個人、家庭或集團利益而“利用權力”就不僅會橫行無忌，還會成為人人欣羨、個個追逐的“境界”。到這個時候，謀求特權，便會“理直氣壯”，腐化墮落，也會“司空見慣”。

因此，阿Q的“摸論”，一旦被到處“活學活用”，那么，小尼姑清秀純潔的臉蛋終究要遭“咸豬手”作踐，而一旦“演繹”成“腐敗民俗學”的核心思想，那么，整個社會也必將被“咸豬手”上下其手，人們的心靈也必將慘遭“流氓邏輯”的蹂躪。

原載2006年第12期《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