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能

劉吾福

老劉要到兒子那里去小住一段時間，兒子在遠方的一座城市里工作，要去兒子那里，走路是不可能的，必須要坐一夜的火車，第二天早晨八點才可以到達。

這樣，旅途上就有可能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兒子絞盡腦汁，憑著自己在外闖蕩了十幾年的經驗，把旅途上可能發生的事都反復想了好幾遍，然后通過電話，把旅途上應該注意的事項一一叮囑父親。

兒子說：“首先，您買火車票的時候，可能會出現一個或者兩個也許是更多的陌生人，熱心地問您：‘您需不需要幫助代理購買車票?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會盡力幫助您的。……這些人，貌似熱心，您可千萬不要相信，他們實際上都是騙子，他們會把您的錢騙到手后溜之大吉。當然，您可以有禮貌地拒絕，您對他們說：‘謝謝，我自己會買車票的。”

兒子問：“爸，您記住了嗎?”

老劉答：“嗯，我記住了。”

兒子又說：“到了火車上之后，您剛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的時候，可能會出現另一個陌生人，手里捏著一張車票，向您懇求：‘老伯伯您好，麻煩您跟我換個座位行不行?因為您旁邊的剛好是我愛人的座位，如果我跟您換一下，我就能跟她坐在一起了。那樣，我就好照顧我的愛人了。……其實，這也是一個騙局，他把您騙到另一個座位，那里可能早已經坐著他的扒手同伙，他們會伺機對您下手的。這時候，您可千萬別心軟，您可以對他說：‘對不起同志，我只有坐在這個位子上才會舒服的。”

兒子問：“爸，您記住了嗎?”

老劉答：“嗯，我記住了。”

兒子又說：“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您的旁邊也許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坐著坐著，這個女人就疲倦了，她會不停地打盹兒，最后她忍不住睡著了，她的頭會很自然地倚在您的肩上，然后她就輕輕地打著‘呼嚕……其實，這是一個手段高明的扒手，就在她‘睡著的時候，她那只極其靈活的手已經伸進您的衣兜。對付這樣的女人，并不難，當她‘睡著的時候，您只要將她推到座位的另一邊，您自己悄悄地將身子挪開一點，跟她保持一段距離。那么，她的陰謀就不會得逞了。”

兒子問：“爸，您記住了嗎?”

老劉答：“嗯，我記住了。”

兒子又說：“還忘了提醒您一句，坐那么長時間的火車，您肯定會很疲勞，您一定會想抽煙的，您的身旁也許剛好坐著一個抽煙的，他可能會遞給您一支香煙——而且那是一支很高級的香煙，但您千萬別接人家的香煙!因為那支煙里可能含有迷魂藥或者麻醉藥，當您抽了他的煙之后，您就會神智不清，您就會主動將自己衣兜里所有的錢全部送給那個人……對付這樣的騙子也不難，您可以說：‘謝謝，我已經戒煙好幾年了。”

兒子問：“爸。您記住了嗎?”

老劉答：“嗯，記住了。”

兒子還說了很多注意事項，把老劉的腦瓜子都塞滿了，以致于老劉都記不清兒子到底說了些什么。

第二天，兒子準時在火車站接到了父親。

兒子見到父親時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爸，一路平安吧?”

老劉答：“一路平安!”

兒子又問：“沒有發生什么事情?”

老劉答：“還真的發生過幾件事，而且和你估計的差不多。首先，我到車站買票的時候，確實有一個熱心人問我需不需要他幫忙買票。當時他正站在售票口買票，我在他的旁邊，他說，看到我這么大年紀了，排隊好難等，他可以順便幫我把票買了。”

兒子說：“您于是立刻拒絕，你對他說：‘謝謝，我會自己排隊買票的。”

“不，當我看到那人和善的目光后，我就把手中捏著的一百元錢遞給了他。他很快從窗口買到了車票，車票是八十五元，他把車票交給我，同時還補給我十五元。我于是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兒子瞪大了疑惑的眼睛……

老劉又說：“在火車上，我剛剛坐下來，果然有一個年輕人要跟我換座位，他說他的愛人和他分開坐，不方便照顧。我看到他的愛人腆著個大肚子，我的心就軟了，我毫不猶豫地跟那個年輕人交換了座位，年輕人對我說了聲‘謝謝。”

兒子又一次瞪大了疑惑的眼睛……

老劉繼續說：“這時候，我的旁邊正如你所說的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后來真的睡著了，她的頭慢慢垂下來，最后就倚到我的肩上了……”

兒子聽到這兒，神情似乎有點緊張，兒子說：“您于是很快把她推到一邊，您自己悄悄和她拉開了距離……”

“不!我怎么會忍心那樣做?”老劉說：“我沒有推開她，我怕她睡著了會著涼，我就把披在自己身上的襖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兒子再一次瞪大了疑惑的眼睛……

老劉接著說：“這時候，過道的那一邊的一個年輕人，噢，就是跟我換座位的那個年輕人，遞給我一支香煙，是那種很高檔的‘黑芙蓉王……”

兒子馬上說：“香煙越高級越有可能是暗藏了迷魂藥或麻醉藥的，您可千萬別接!”

老劉說：“人家的一片盛情，我怎么好意思拒絕?我接過年輕人的煙，抽了一支，我們聊著天，很投機的。后來，我又抽了年輕人兩支煙……那煙真香啊!”

兒子這會兒完全懵了，兒子自言自語地說：“這……這怎么可能呢?”

[原載2007年第8期《小說月刊》]